镜头里的父亲

       晚上整理旧物,偶然翻出以往的一些影集来,在一本发黄的旧相册里,看到父亲生前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父亲面容清瘦,目光矍铄,笑呵呵地看着镜头.记得那是父亲70岁的那年冬天,我在读高三，寒假的时候到姐姐那看父亲,正赶上正月,大兴安岭的天气虽然依然寒冷,但正月里阳光还是有了几分暖意,照得地面的冰雪都有些化了.姐说,咱们和爹出去溜达溜达吧,让爹散散心,都闷了一冬天了,爹也欣然同意了,我们三个人便出了门,父亲有严重的哮喘病,加之外面凉气很重,没走几步路,父亲就憋得难受,我和姐姐要掺扶他,可被一生倔强要强的父亲拒绝了.就这样走走停停,我们到了一家相馆门前。姐姐说：“爹,我们进去照张相吧。”爹点头答应了.就在那家简陋的小相馆,父亲坐在一幅满地金黄落叶、有一棵大树的画布前留下了那张照片.

       父亲去世这么多年，我一次也不曾给他烧过纸钱，倒不是因为我不孝顺，而是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感觉他不是和我阴阳相隔，而是去了外地，他还会回来的，给我带一些外地的特产，然后，喝着茶，有声有色地给我讲外地的风土人情……反而是爱人，每年新年临近，都会在某个夜晚，在街的拐角处给父亲烧些纸钱。父亲只见过他两面，父亲去世时我们刚刚认识两个月吧。第一次见面，是介绍人刚刚安排我们认识的一周后，我希望得到家人的认可再和他交往，所以赶个大早，先带他到父亲那，那是他和父亲第一次见面。过后，父亲告诉我，他同意这门婚事。一是感觉人比较老实厚道；二是脾气好。父亲说我脾气很坏，不希望我找个不好性格的人，否则就得整天吵架的。但老人家告诉我，这孩子人很本分，你要有和他过苦日子的准备，大富大贵他未必给得了你，但可以给你踏实的生活。咱们家的孩子可不图希人家的东西和钱，不受气就好，慢慢自己挣吧。第二次爱人见到父亲，父亲已然病重，正在医院的急救病房里。临终前，父亲含泪看着我，我知道，没有成家的我是他唯一的牵挂……耳边一遍遍地想起父亲的话，“我的身体一天天不行了，你们姐几个都不是很省心，也不知道你老妹能找个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了，她自己也不着急……”这是姐姐们偷偷告诉我的，父亲担心自己的身体，也担心我的未来不幸福，可他一直没有催促过我成家，若不是姐姐们告诉了我父亲的话，我也不会有这次恋爱的。我相信父亲同意的不会错。爱人跪在父亲面前，握住老人的手，说：“爹，您放心，这辈子我不会碰**一个手指头的……”父亲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就因为这句承诺，让本来对爱人没有什么好感的我在那一刻决定嫁给他。

       转眼，父亲离开我已经12年了。今年，我来长春前又去了姐姐那，十几年前的那家小相馆已经变成了规模很大的影楼，女主人也由当年的女孩成熟为一位少妇。往日的旧影已荡然无存。只有父亲依然挺直着腰板，在我记忆的台阶上健步走着……我以为我忘记了这里的一切，可是，在我决定远行到外地去生活的时候，那座影楼却真实地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了，父亲真的离开了我，我的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12年后我才感觉父亲真的离开了我，也许是我自己一天天在变老，离父亲越来越近才感觉越来越真实吧！

       我想，爱人之所以每年都去祭奠一下父亲，一是替我尽一份孝心，二是他感觉自己每年都实现了对父亲的承诺，才坦然面对父亲的吧，我无从知道，但我知道，父亲是对的，今天尽管我的生活有很多坎坷，和爱人也常会有很多的分歧，但我还是踏实、幸福的，他使我一直生活在他的关爱之中，他对我绵长、朴素的爱给了我平淡的幸福，使我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离开。

       父亲的每张照片都是笑呵呵的，因为镜头前是他的一帮儿女，未必出众，但在他眼里是最优秀的，照片定格了那一刻的的时光，也定格了父亲给与我们的无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