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歌

远歌_第1张图片

我叫喜年。欢喜的喜,年华的年。

在这座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心,我开了一间叫“银河”的刺青店。店里除了刺青样图外,最多的是银河离开前的照片,笑着的,奔跑的,扮鬼脸的,在窗边闭眼轻睡的。事实上银河在一年前就已去世,但我一直不愿承认,或者说,不愿相信。我宁愿相信她是因为生我的气而躲得远远的了。你知道的,如果一个人想躲你,你就不可能会找得到她。

银河离开前,我是这座城市里小有名气的beginning乐团的主唱兼吉他手,我有许多忠实的女粉丝,我把大把时间花在乐团上。银河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作为男朋友的我理所当然让她十分不满。但我知道,银河离不开我的。她话很少,天蓝色的背包里总是装有各色的便利贴。总有人认为她是哑巴。

银河是个固执的哑巴。

八年前我们在大学相遇,beginning乐团就是在那时成立的,不过当时只有我和程野,程野是个具有流浪气息的鼓手。后来银河告诉我,在我抱着吉他坐在河廊上唱《祭夏》时她就爱上我了,我喜欢她的自然率真,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牵手七年,没有轰轰烈烈。再后来,遇到了开朗的青城和截然相反的杨吉吉,便有了正式的beginning。

那七年我和银河常有争吵,原因都是由于我忙乐团而忽略了她。也只有在那时她才说很多话,现在反而后悔没多吵几次。她留给我的除了一盒写满了字的便利贴外,就再无其他了。在所有人眼里,我和银河是那么的不搭,但就是这样,我们一起走过了七年,以她的不辞而别而告终。

一年前,我退出了beginning,主唱换成了一个叫fire的高中男孩。青城问程野,不怕fire的年轻青涩和beginning之前的风格不合么?程野笑而不答。我知道,fire是程野在两年前偶然认识的,fire是个沉静的大男孩,从七岁便开始学吉他,上初中就已经有了自己谱曲填词的作品。但他个性不张扬,遇到了程野,两个人就认定了彼此。

银河离开的那几个月,是我目前的人生里最难熬的一段时光。每天喝很多酒,睡十几个小时,早上起来看着镜子里那个完全陌生胡子拉渣的男人,我甚至想不顾一切去找银河,即使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儿存在。

幸好,我遇到了木塔师傅。

那日我游荡在青木街,路过一家茅草屋般的小店,一个沧桑的声音传出来,“小伙子,进来坐坐”。我看了看四周,确定是再叫我,询着声音走进去,原来是家刺青店。邀请者是个六十出头的小老头,此刻正坐在屋子中央的木椅上看一本似乎年代挺久远了的书,很是怡然。

“知道刺青么?”他突然这么问,并放下了手中的书。

“唔,知道一点儿。”不知为什么,看见他有种旧友相见的错觉,于是我径直走到他身旁的另一张木椅坐下。

“有兴趣么,来我教你……”

或许正如木塔师傅说的那样,我是为刺青而生。不到三个月,我便学会了他三十年的刺青,除了青菊。木塔师傅说:“刺青是一种信仰,每个人都有刺青,只是有些人选择把它化为有形的东西。而青菊,它代表的是刺青中的皇者,一般人不配拥有它。”“你有么,木塔师傅?”我突然插嘴问道。“三十年前,我的师傅林绩在癌症晚期之际将毕生所学传授于我,当然,包括青菊。临死前他告诉我,非眉心处有璇纹者,不可刺青。而你我都是这样的人。”说着我便看向木塔师傅,眉心处果真有若隐若现的小璇纹,到铜镜前看,却看不见自己是否有。“自己是看不见的。等着吧,待我撒手人间之日,便是授你青菊之时。”木塔师傅说完便回了内间,研究新的刺青样图。

他始终没告诉我,他是否刺了青菊。

房间里的木盒子里,放着银河离开前留下的各色便利贴,像彩色糖果般绚烂。“不要忘了下午在老地方等我”“我今天心情不好,不陪你吃饭了”“乐团最近很忙么?联系不到你……”总共520张,这仿佛是一种暗示,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细碎的言语中藏着深远绵长的爱,我却视而不见。

人总是这样犯贱,得知不会再拥有才追悔莫及。

木塔师傅的老伴,大家都叫她云婆,比木塔师傅大不了几岁,看起来却老他许多。

我见过云婆几次,在木塔师傅的老家,一个繁花似锦的小镇。

“干嘛不把云婆接来和你一起住呢?也好互相照应。”我问木塔师傅。

“她从小就住那个小镇,她离不开那儿,喜欢就在那一直住着了。”木塔师傅又补充道:“也可能是因为青云镇里有她的名字。”说完顾自笑了。其实再过几个月,木塔师傅也要搬回青云镇的,与云婆执手偕老。

而我,继续驻守原地,等着你。银河。

一个蒙蒙细雨的早晨,程野带着fire来到店里。fire怕是第一次见我有些害羞,一直低着头不敢与我目光相接。程野说是让我考考他的实力,看是否有实力顶替我。我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到房间里拿出那份《银河的距离》的初稿,那是我和银河在一起五年的时候写的。每年我都会为她写一首歌,每首歌里都有她的名字。递给fire的时候我说:“你试试看,可别把它毁了。”fire这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好。然后从背后把吉他拿过来抱在胸前,开始弹唱起来:

“曾经啊,那过去的年华

我们都,笑靥如花

如今啊,满树枝丫

隔着银河的距离

你在哪儿啊

嗯—————,快乐吗?

不再翘首期盼了

嗯—————,失落吗?

没寄出的情书

弄丢了吗。

…………”

在fire轻缓而舒心的歌声里,我竟泪流满面。《银河的距离》仿佛预示着银河的消失,而我也终将失去,那些改得到却没珍惜的。fire似乎很适合唱这首歌,这会儿已经闭上了眼睛,很用心地弹唱着。我朝程野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里间。书桌上银河的笑容禁锢在白色的相框里,抱着相框躺在床上,我又 失了神。

在等待银河的日子里,我认识了莫知了,一个在我刺青店对面的咖啡馆打工的大二女生。莫知了家境很好,打工说是为了锻炼自己。我对莫知了有种莫名的好感,大概是因为她说出的那句与银河写在便利贴上极其相似的话

“每个故事里都有悲剧,就像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失去。”

我与莫知了逐渐熟识,我于她像白纸一样没有秘密了,她却在我面前装神秘,关于她的信息我可解得少之又少。她每天下班后都会带一杯咖啡给我,用冰蓝色的保温杯装着。然后在我喝咖啡的时候给我讲她在网上新看到的冷笑话。我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捧在手上温暖尝在口里微苦的液体,像,夜晚店门口被灯光映照得发亮的黑色石头。

后来我才知道,莫知了是fire的妹妹,fire叫莫矢。那天他来我店里拿我写好的曲谱时,突然凑近我认真的说:“喜年,知了喜欢你,但我不希望她跟你在一起。”说完转身离去。我又何尝不知,莫知了是个好女孩,体贴细心,没有有钱人家孩子的优越感和公主病,却偏偏喜欢我这个穷得只剩一把吉他和这间刺青店的男人,但我最大的财富,是一颗腾空了的心,除了银河,别人进不来。

莫知了任然每天雷打不动地给我送咖啡,尽管我已经表明了立场。她说,她愿意等到它容得下她的那一天。我苦笑,这姑娘竟然与我一般执着。

我30岁生日那天,与程野们在路边摊喝得烂醉。莫知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摊开手心,尽是汗。但我也仍然不能忽略安静躺在她手心里的一颗蓝色石头,上面刻着“X·Y”,代表着我和银河。这块石头被我在一年前不小心弄丢,它是银河在我们第一次牵手的地方捡到的,银河把它看得很重要,她是个恋旧的女孩。一年来我因为弄丢了它而愧疚不已,我不知道莫知了花了多大力气才找到它。接过时,我满眼感激。莫知了突然抱住我,抽泣着说了这样一段话:

“喜年,你快醒过来好不好,银河已经死了,她死了!永远不可能回来了,你不要再傻了好不好?你等不到她的。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看不到我?我多想像木塔师傅和云婆那样和你白首终老,答应我,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好不好,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牵起我的手的……”

莫知了已经泣不成声,哭着哭着竟睡着了。我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安静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瞬间有些动容。

fire走过来抱起她,起身离去。半小时后,他发来一条短信:我不希望你跟知了在一起是因为我知道你心里装着银河,这对知了不公平。但我妹妹有多倔强你也看到了,我希望她开心,而她的开心就是你的笑容。………………我希望你不要再错过。

等明天的太阳升起,我想我该跑着小步,去拥抱我的幸福。

这篇文章写于我高二的时候,有朋友说文风很温暖,我希望有更多人看到它并告诉我你的看法。

你可能感兴趣的:(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