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万千 百味杂陈

感慨万千    百味杂陈   

              ——读《浮生六记》

          《浮生六记》是我迄今为止唯一一本一口气通读两遍的书，读别的书后或喜或怒，或愁或哀，感受很明确，读这本书却不同，心中感慨万千，百味杂陈。

        《浮生六记》被誉为“晚清小红楼梦”，很有道理。《红楼梦》和《浮生六记》都是残本，后面遗失，只剩三分之二。作者沈复（沈三白）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贾宝玉，温柔憨直，重闺情，重友情，谙熟园艺，流连山水，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仕途经济。妻子陈芸是现实版的林黛玉，只求跟丈夫做烟火神仙，富贵时不离，贫贱时不弃，家人都误解无怨言，丈夫理解就好，即便他不能护佑自己。“闺房记乐”中初见倾心，再见痴心，吃粥之乐，洞房花烛，我取轩避暑，沧浪亭赏月，游山游庙游太湖，田园借住联诗句……寻常小事，足以让天下女人艳羡。“闲情记趣”中插花之术，盆景剪裁，园林设计，刺虫仿画，春日赏花烹茗，夏季联诗作画，让人真切感受到有情饮水饱。“是日，风和日丽，遍地黄金（油菜花开），青衫红袖，越陌度阡，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游者陶然，读者亦陶然。“坎坷记愁”中芸娘失欢于公婆，被小叔构陷，血疾复发，抛女弃子去盟姐家养病；沈复四处游幕，多方借债，最终也没能留住芸娘，只落得“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浪游记快”中沈复游山水，访名胜，登花船跟贾宝玉相类，更像从宋朝穿越到清朝的柳永。跟表妹夫徐秀峰一起去广东做生意，邀沈复上妓船，秀峰“今翠明红”，沈复却只喜欢跟芸娘长得像的喜儿。“偶独往，或小酌于平台，或清谈于寮内，不令唱歌，不强多饮，一艇怡然，邻妓皆羡之。有空闲无客者，知余在寮，必来相访。合帮之妓，无一不识，每上其艇，呼余声不绝；余亦左顾右盼，应接不暇。”活脱脱一个柳永！为给芸娘治病，沈复再次去百里之外借债，怕芸娘担心，假称雇骡前往，实际上是怀里揣着烧饼走着去，边走边吃，栖身破庙。之前的风花雪月都作云烟散去，可叹。

      读《红楼梦》如看舞台上精彩的大戏，再好那也是假的；读《浮生六记》如与邻家同日而居，是真真切切的生活，是平民百姓的日子。《红楼梦》是鲜花着锦，《浮生六记》是水墨丹青。《红楼梦》是一顶华美的凤冠，《浮生六记》是一颗温润的珍珠。

        沈复和芸娘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难免遭人侧目，尤其是沈复护妻之心毫不掩饰。为和芸娘同游太湖而谎称回娘家；让芸娘女扮男装同游水仙庙；父亲要休弃芸娘，沈复星夜策马飞驰回家伴妻领罚。沈复失爱于父母是必然。芸娘聪慧勤劳，能诗善绣，婚前能养活自己和母亲弟弟，婚后为什么不能支撑自家的生活？以至于拔钗沽酒，脱钏易粮，靠典当借债度日，费解。沈复摆画摊，三日所进，不敷一日出，可怜。

        沈复用大量笔墨写闺情、友情、游情、闲情，写自己的一双儿女却只有寥寥几笔，他不是负责任的父亲。第一次提到女儿青君，儿子逢森，是在芸娘病重，为躲债养病要去锡山华家前夕。当时女儿十四岁，儿子十二岁，不便携儿女前往，只能将女儿当作童养媳送到夫家，将儿子送到商家做学徒。妻丧父死，沈复居然要学赤松子隐居世外，置儿女于不顾，女儿苦劝不听，友人力阻方止，儿子如果能得到父亲的庇护可能就不会夭亡。才华横溢不能养家糊口，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种状况吧？

          芸娘温婉善良，但在娶妾这件事上她做的太过分，以致招来怨忿。丈夫是个“穷措大”（沈复自称），她却要给他娶妾，偷偷跟倡家女结拜，结果送出了玉臂钏，倡家女也没娶回家，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为给公公娶妾，在婆婆（是她的亲姑姑）面前谎称邻家女来串门，结果纸还是没包住火。多么大度的公婆也容不下这样的儿媳妇。

        《浮生六记》最早被人在冷摊上购得，是沈复原笔，当时已缺失后面两记“中山记历”“养生记道”，从题目可窥见不及前面四记，聊以安慰自己不能读到的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