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爱人

        柴此木认为自己有了爱人。爱人,顾名思义是指我爱的人,它并不是一种关系而是对一个人的认定。因此柴此木认为自己有了爱人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认定自己爱上了某个特定的人。

        吉他扫着三十二分音,快要抽筋,听着却很温和,有种蓄势待发地要将你倾覆的柔润,追着琐碎的情绪,一路撩拨着你浑身上下的神经。

        一颗气球/膨胀/变成两颗/膨胀/变成四颗/膨胀/变成八颗/不停膨胀/不停/就像受精卵有丝分裂/无限增殖下去/然后它们铺满了整个空间/挤满了你的脑子/你躺在气球中间/慢慢被吞没/你变成一颗受精卵/你也开始分裂/你开始分裂/分裂

        副歌起,贝司缓缓进,像子弹出膛的慢镜头,“嗡”得进入一个慢速的时空。柴此木认为贝司是和心脏跳动的声音最为接近的一种乐器,然而贝司的声音是很难分辨的,时常隐匿在所有声音之后,需要静下来仔细听,最沉最低的,节奏所不能忽视的那一支,便是贝司,磁性而又轻佻的厚重,一旦抓住便被直击内心,像中枪那样。柴此木此刻沉浸在他的贝司中,感受着自己走进墙走进人体走进光影,前方就在前方,但他弯弯曲曲走了好久,就像一只蚂蚁,明明走的是直线却要绕很久才走到出口。听说蚂蚁的感知局限在二维,二维是怎样的?风会吹过吗?光能照进吗?触感存在吗?声音是靠波纹去表现吗?蚂蚁看不见我们,那更高维的生物看我们就像一坨被挤压变形的奶油泡泡吗?噗想到这里柴此木也觉得有些无厘头。

        梦,一个很可爱的梦。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见一个自己并未结识过的朋友,推掉一切去见她,见到了却又着急回来工作,于是她说要陪我一起回来,然后,等总是等不到的公车,走总是走不完的马路,直到那个女孩子,那个并未结识过的朋友,冲到一辆突然飞过的出租车前面才终于有了故事的下一个情节,我们拦下车,不顾司机的作狠埋怨强行要爬进车厢,探头的时候女孩碰到了车顶,她轻声呼了痛,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某一本书里的某一个场景,大约是这样的:她细长的身躯像一只长脚鹬,那样落落地站着,裙边是她涉过的水,犹犹豫豫将似未似地要袭过她。我跟着钻进车里,侧头看她卷起长腿靠在里座,突然觉得这车装不下她,仿佛她背后还有一个座位,然后又是一个座位,有无穷无尽个座位,无限延伸下去,铺满了整个空间,我开始眩晕,她离我这么近,而我喊她一声怕是会有回音吧。天哪真是中二,柴此木撇了撇嘴嘲笑梦里不合时宜的自己,然后就看见一行血从女孩额角淌了下来…柴此木简直要笑醒了,这梦怎么会这么可爱,无厘头地叫人堂皇,然后柴此木就真的笑醒了==

        刚好,键盘的声音踏进来。柴此木站在台上,闷着头弹贝斯,像中枪一样,他想,这是一种认定的感觉,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可爱的梦,从一开始基调就已注定,就好像自己的生命被切割成一小段一小段,他先尝了些未来的滋味,又倒回头来追寻,他明明经历过却又记不得,或者他明明记得这感觉却又从未经历过。他站在台上,闷着头弹贝斯,似梦似醒。暗蓝色的舞台灯,一点点烟雾,琴声,人声。他从右手边看过去,墙壁上的瓷砖一格一格的,像暗室里被挂起的一长条胶卷底片,每一格里是一个时间,他想走进去,从这里, 分裂,跳进平面,去做一只蚂蚁,去看看那只长脚鹬,他想窥探,他想涉水,他想膜拜。

        事情发生的很无厘头,柴此木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跟着人群走在斑马线上,看路的间隙,从积雨的水洼里看见一只长脚鹬,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天,灰蒙的阴云没有给他回应,路人草率的推搡着他,他却突然强烈地体会到冷风拂面的奇妙触感,并兀自被这个瞬间触动。

        那之后,有时候他从镜子里看见它,有时候他从影子里看见它,有时候他从橱窗玻璃上看见它穿过,有时候从地铁门里看见它,后来次数多了,柴此木会用手机把它照下来,他怀着一种私密的幸福感,去一家影楼把所有的相片冲洗下来,他试图收集它的每个样子,想要拼接出那个女孩,对,就是梦里那只,毫无理由的,但他知道那就是她。

        柴此木觉得自己一直被一种温和的场,笼罩,甚至包裹、拥抱着。

        吊镲一个激灵,横冲直撞地带进这个迷离的空间,意识像一只蚂蚁,在余音中震颤,茫茫然地匍匐在镲的边沿,任鼓棒逗弄,柴此木此刻仿佛闭着眼睛坐在地铁上,感受被离心力拽住的那一丝微妙,他很想要顺势滑进另一个空间,可是这未知的空间令低维生物本能地畏惧,倒真像一只踌躇的蚂蚁了。他被鼓声弄得有些耳鸣,对面的镁光灯适时地晃起眼,柴此木眯着眼迎上去,他想表现的更自若一点,因为他认定,那里会出现一个成像,它来自任何地方,它有任何模样,它所属的那个女孩爱他的全部,每个时间。

        “你真美,亲爱的,你知道阳光是如何把窗子打碎的。”大概又是某本书里的吧柴此木闭上眼,灯影下,音乐像奶油一样流淌,他仿佛站在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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