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冲击波丨2月跟客户证明“我很好”，3月得跟客户确认“你还好吗”？

复工的外贸企业面临着当下最致命的一环——订单大量取消，无单可接，无工可复。

“光中国复工没有用！欧美等西方发达国家基本上是中国商品的最大买家，现在生产的再多也只是损耗更多成本，欧美现在都封城，消费需求大大降低，我美国的客户已经不愿意下单了，而且有些下的订单因为没有按时交货而被客户取消，外贸企业现在情况真的很惨。公司的订单量相比以往这个时候下降90%是有的。”深圳一家生产咖啡机的外贸公司销售经理小蒋向证券时报记者表示。

外贸订单被取消，企业无工可复

2月份为管控新冠疫情，中国国内大范围企业工厂停工停产，部分企业不得不面临订单取消或延迟交付的情况，随着国内疫情高峰期已过，目前复工率已接近100%。然而对于外贸企业老板来说，新冠疫情在全球的快速蔓延又给其沉重一击。

“生意太难做了，从去年第三季度开始服装行业就不太好做，南油服装市场出现很多空铺，我们去年低价盘了一个新门店，将以前店面面积扩大一倍，想着今年2-4月份为服装业旺季，行业应该会有所好转，但没想到疫情对我们的打击太大了。在去年底的时候接了几批欧洲的订单目前都已经取消了，复工到现在都没有接到新的订单。开店也没有客人，目前只能通过淘宝直播的方式来去库存，员工也都辞退了，只剩下我跟另外一个合伙人。”做外贸服装的郑老板向记者透露。

在疫情之前，郑老板在南油服装市场拥有3家外贸服装店，并且拥有自己的设计师团队，员工30人左右。在疫情冲击下，目前郑老板已将其中两家店铺转让，仅剩的一家新盘的门店还将缩店，“不瞒你说，我现在账上现金流都是负的，为了能够撑到疫情结束，前段时间我们这些商家还去物业处要求减租，我甚至还去花呗贷款了30万元。现在仓库还堆满了货，愁啊，疫情如果还不结束我得喝西北风去了。”

“2020年没有比外贸更惨的行业了，2月份我们在拼命跟客人证明‘我们很好’，不影响做生意。到了3月份，不停跟客人确认‘你们还好吗’，单还要继续下吗？还能收货吗？”深圳一家外贸咖啡机厂商的销售经理小蒋无奈表示，“年前希腊一家咖啡机分销商跟我们预订了一笔30万美元的订单，上游商家由于原材料供货不足没能按时交付，本来预期是3月10日，目前来看能6月份交货就不错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希腊商家方面要求取消订单，还在跟对方协商能否延期交货，不要取消，否则对公司今年业绩有很大影响。”

蒋小姐续指，“说实话，现在复工对企业来讲会更增加成本压力，欧美等发达国家才是最大买家，生产的再多，但是没有新的订单。从开工到现在我们只接到了3笔非常小的订单，订单量相比以往至少减少有90%，而且客户还附带要求一定要配送一定量的口罩。此外，随着疫情蔓延加剧，运费成本奇高，做下来根本不划算。”

新冠肺炎持续蔓延之际，欧洲各国相继采取措施控制人员流动，甚至推出封关“猛药”，国际货运能力萎缩，航空货运费暴涨的情况更是让外贸企业雪上加霜。蒋小姐称，空运淡季比如送往德国的货物，1吨以上的货物报价约为2美元/KG。但是本周从北京飞法兰克福报价已达到7.4美元/KG，涨了近4倍，从上海飞价格更高，1吨以上的货物报价达9美元/KG。

同样被疫情打乱节奏的还有来自东莞虎门镇的一家纺织业厂，刘老板向记者表示，虽然已经复工，但合作供应商方面还有一些布料、印染环节没有跟上，现有库存只能满足40%的产能，距离真正恢复正常运转还需要时间。

“目前库存只能保证去年底已经签好的订单，现在是不敢签新的订单，一旦签了没办法保证正常发货，不能按时交付是要赔偿的，在上游材料方面没有保障的情况下谁还敢签新订单，而且服装是有淡旺季的。”

海外订单大减 就业压力隐现

林婷（化名）是深圳市龙岗区一家化工类企业的技术骨干，在湖北居家隔离两月后，于一周前和父亲驾车返回深圳。她所在的公司约七成客户来自欧美，2个月前，管理层还在为生产线能否正常复工而揪心，现在却担心海外市场遭受巨大冲击。“还好我们公司有实力，能够支撑较长一段时间。”林婷感叹道，虽然形势严峻，她仍然为能回深后正常上班感到安心。

不过，同处于龙岗区的先进光学科技（深圳）有限公司（下称先进光学）的员工们就没有林婷这般幸运了。3月25日，先进光学发布了停工停产通知，暂定于3月27日起停工停产，预计停工6-9个月，并表示无奈采取裁员举措。

先进光学离职员工供图

3月28日下午，记者来到先进光学所在的海能达工业园门口，一名保安对进入工业园区的人员进行体温检测。他告诉记者，园区里有多家公司，先进光学的产品都是远销国外，在国内没有订单，想要恢复元气着实艰难。“他们公司的东西这两天差不多都搬完了，今天上班的好像只有办公室行政部门的俩人。社区工作人员前几天到这里来了解情况，疫情这么严重，公司想要好转难哪！”这位保安说，不只是先进光学，入住海能达工业园区的公司业绩大都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就连安保的工作也没有以前忙了。

据先进光学公司官网介绍，该公司是一家成立于2012年的外商独资企业，主要致力于研发、生产经营各种类型的光学镜片，并接收眼镜成品定制。公司在职员工200余人，年产能百万余副，截止至2019年，已累计完成800万副订单。

“离职员工的赔偿都是按照法律规定来的，基本都已处理完毕，人确实都已经走完了。现在公司没外贸单子无法开工，受疫情影响太大了。”先进光学员工林女士无奈地说道，她匆匆到办公室取过一封邮件后，便骑电动车离去。根据公司通知，员工配合办理离职手续后，公司将发放2019年年终奖及2020年头两个月年终奖。此外，由于未能提前30天通知，公司额外给予1个月薪资作为补偿。通过辗转查询，记者联系到一名已办完离职手续的先进光学员工。她春节期间没有回家，这次裁员虽突然，但她对离职补偿感到基本满意。

海能达也暂停了普工招聘，并在园区门口处张贴了通告。通告指出，近期国外疫情非常严峻，全球各大企业出口订单受到严重影响，公司高层紧急会议决定暂时取消招聘，原计划3月26日下午举行的普工面试也不再举行，“现有情况并非公司可以所为，望大家谅解”。用工需求稀少，这让来自湖南人的江先生分外着急。他返回深圳已近2周，希望能够尽快找到一份工作。“海能达这一片都不招工了，我就在附近租房住，加上吃饭等花费，一天大概100块钱就没了。”江先生简单给记者算了笔账。

为方便求职者后期应聘，海能达在通告后留下了“普通招聘沟通群”二维码，求职者可扫码加入。记者进入后发现，该群2天内已拥有90余名成员，但大家分享的招聘信息已不局限于海能达。

政策要积极应对 警惕裁员潮

目前中国出口仍然以劳动力密集型产品为主，这使得外贸业在应对危机时回旋空间不足、应对能力有限。浙江民营投资企业联合会会长周德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浙江、东莞、深圳、广州、佛山等外贸型城市面临的问题更为严峻，甚至很多企业撑不了三个月。

根据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的数据，我国目前中小微企业数量达到1808万家，是促进经济发展、优化产业结构、尤其是保持就业稳定的重要力量，而这些中小微企业数量中占比最高的就是外贸企业。“温州外贸企业占名营企业80%以上，整个江浙地区外贸企业占据民营企业70%以上，在稳就业方面发挥巨大作用。”周德文称。

商务部外贸司负责人在今年1月15日谈2019年对外贸易情况时表示，“作为三驾马车”之一，外贸为稳增长大局提供了强劲动力，2019年前三季度，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GDP增长贡献率达19.6%，外贸带动就业人数约1.8亿人，进口环节税收贡献11.6%的全国税收总收入。

周德文向记者表示，“政府在这个时候需要针对性放水养鱼，未来3个月国家应该要全面减税甚至不要纳税，让企业度过这艰难的三个月。对于外贸商而言，3-4月也是签订出口订单的高峰期，但现在眼看着出口订单的高峰期将过去，很多外贸企业是撑不了三个月的，可能有很多工人面临失业，这是很实际的一个问题，公司都活不下去了，还养那么多人干什么？其次，加紧对外贸企业的出口退税，很多去年外贸订单的出口退税还没有退，这个时候要抓紧全面退税帮助企业度过这次危机。”

东莞作为全国制造业外贸型的典型城市，近来接连发生因客户取消订单造成巨大损失，从而导致关闭结业的案例。

3月24日，现有员工1200多人的玩具制造商泛达玩具因欧美大规模取消订单，导致公司业务量骤减，资金链断裂，宣布结业。

3月21日，拥有4000多名员工的耳机制造商佳禾电子因疫情影响拟清退出厂。

同日，东莞著名成表厂东莞精度表业有限公司因美国最大客户取消全部订单，发布公告称公司面临随时关停风险，主动劝退员工另谋高就，并全厂放假至少3个月。

此外，考虑到境外疫情输入风险较高，原定于今年4月15日在广州举行的第127届春季广交会（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叫停，这是广交会成立以来首次延期。而广交会是中国对外贸易和对外开放的重要平台，被称为中国外贸的“晴雨表”，也是中国目前历史最长、层次最高、规模最大、商品种类最全、到会采购商最多且分布国别地区最广的综合性国际贸易盛会。

“每年参展公司大概是2.5万-2.6万家，广交会2019年春秋两季总成交额约为590.18亿美元，调研显示参展企业通过广交会结识客户达成的成交额占全年出口额的平均比例为24%，其中会后成交占广交会客户总成交额的比重为79.9%，并且呈逐渐增加趋势。”广交会新闻中心负责外贸会议的一位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

东莞一家玩具出口企业销售部门负责人夏小姐向记者表示，“我们公司过往80%的订单都是来自广交会，很多老客户都会来，一年两次的广交会是我们整年出口订单额最重要的平台，我们从去年第三季度就在为今年春季广交会做准备，准备了不少新品，广交会推迟我们的订单额也会大大减少，今年对我们来说确实太难了。”

“我们过往通过广交会接到的订单量也是占全年订单量的70%左右，因为我们是做地毯的，客户需要看产品，看实物，网上看到的图片会有色差，因此每年广交会就成为公司全年订单量最大的一个平台，客户看到实物后才会下单，这样买回去的风险就小很多，而我们的客户也多来自中东、欧洲等地，但这几个区目前受疫情影响严重，还不知道公司能不能撑过去。”深圳笋岗工业区从事地毯出口的小雅（化名）向记者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