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末年,越国诸暨苎萝村(今绍兴诸暨浣纱村),贫家女西施从这里款款走出。
从此,她走进吴越两家的国恨家仇里,走进谋臣术士的翻云覆雨中,走进史官才子的生花妙笔间,走进黎民百姓的追思向往处。
中华上下几千年,出过的美女浩如烟海,灿若星辰。妹喜、苏妲己、褒姒、卫子夫、蔡文姬、貂蝉、王昭君、杨玉环、绿珠、赵飞燕、薛涛、李师师……,从皇后贵妃,公府千金到小家碧玉,青楼歌妓,可以列一个长长的名单。
那谁才是第一美女呢?古代没有照相机。就算有,每个人的评判标准也不一样。
但这一句家喻户晓的俗语,是她当之无愧的最好佐证: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成了每个人眼里看到最动心最美好的那个人的代名词。
但史籍关于她的记载又是最少的。《春秋》、《左传》、《史记》等几大正史里均不见她的踪影,她也没有一诗一词留下。
这个美得让人心疼的姑娘,隐藏在浣纱溪边的杨柳里,馆娃宫中的纱屏后,只露出半边俏脸,几缕青丝,影影绰绰,令人无限暇想。
有两点是无疑的。
第一,她的惊艳能被世人所发现,是因为一条计谋。勾践杀了夫差的父亲,夫差又把勾践打败。勾践为了翻身,卧薪尝胆苦心谋划。
这时文种提出了著名的伐吴七术。其中有一条:美人计。
这个在当时难见天日的因素,使她的命运注定是一个悲剧。
那是谁把她护送到吴国去的呢?主流观点说是范蠡。由此还生发出了她和范蠡的一段乱世恋情,甚至还说和范蠡生了一个孩子。
当时越国君臣一心复仇,而范蠡作为勾践最重要的帮手之一,哪有这闲工夫去和西施谈恋爱?以范蠡高超的智商和情商,不会不知道西施最后的下场。所以,护送她也许是真,两人相爱只能是假。
第二,吴国灭亡后,西施也被沉水而亡。到底是吴国还是越国把她沉水的,尚有争议。
结合范蠡对勾践的判断,以及勾践对文种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来看,她被越国沉水的可能性更大。
后人不忍见她这么悲惨的死去,编造了一个她和范蠡泛舟太湖归隐而去的美丽情景。但是天妒红颜,历史总是残酷,真相往往无情。
当初她被送进宫,是带着政治任务去的,并不是去吃喝玩乐,安享王妃之尊的。说是间谍也不为过。
越国君臣的忍辱负重,吴国君臣的猜测疑忌,这些都是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两国相争,本是英明君主、高深谋臣、勇猛武士的事,奈何把她一个小女子也塞在中间。
她在吴国的所作所为,史书并无记载。夫差也确实很宠爱她,为她建造了馆娃宫。从《史记》来看,吴国灭亡,有很多因素,最大的原因是夫差的刚愎自用,误信伯嚭,赐死伍子胥。
勾践卧薪尝胆二十年,难道会天真地把宝压在一个女子身上?夫差能灭楚败越,也绝不会是一个沉迷酒色的无能之辈。所以,西施在这场战争中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可想而知。
但是吴国老百姓不管。你来之前我们吴国好好的,你来了以后我们就亡国了。
已经有妹喜、妲己、褒姒作为前车之鉴,纵然没有酒池肉林,没有烽火戏诸侯,但你西施就是罪魁祸首,就是红颜祸水。
那越人终于报仇雪恨,西施也算是功臣了吧。在吴国受尽委屈和指责,回越国总能得到安慰获得尊崇了吧。但在越人眼里,她已是不祥之人。
你既已给吴国带去了亡国之音,也可能会给越国带来灭顶之灾:此亡国之物,留之何为?
后世公认的第一美女,此时已成了众人眼里的妖孽狐精,过街老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她和众人一起把那个万千宠爱她的男人推下深渊时,她的心该有多痛。
她最后一次踏出馆娃宫的大门,一定是久久凝望,不忍离去。
当勾践撕下虚伪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笑容时,死亡,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美若天仙又能怎样?一颦一笑一捧心为人争相模仿又能怎样?墨子在《墨子·亲士篇》中精辟指出:“……西施之沉,其美也……”。
美貌带给了她短暂的荣耀和富贵,也带给了她永久的死亡和屈辱。这是她的悲剧,也是苏妲己、杨玉环们的悲剧。
虚名是留给后人去评价的。对于她本人来说,历尽世间百态后,想的最多的,只怕还是苎萝村边的竹篱茅舍,地里田间的红颜白发,浣纱溪里的一湾清水。
两千多年后,曹雪芹借着林黛玉的口说出了西施的心声:效颦莫笑东邻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在西施被沉江前,可曾会想到年少浣纱时的那一溪清水,此生竟再也无缘?
当东施皓颜白发浣纱溪边时,可曾会知道她当年钦羡不已的西施早已红颜枯骨香消玉陨?
有一个英文短视频《我的鞋子》,讲述了一个小男孩穿了一双破破烂烂的鞋子,被人嘲笑讽刺,他很失落。之后看到公园里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坐着另一个男孩,脚上的鞋干净漂亮。
他觉得很不公平,闭着眼念了三遍“我希望我能像他一样”。结果两人突然互换了身份。那个男孩穿着他的破鞋高兴地到处飞奔,他却只能穿着干净的鞋子坐在椅子上等轮椅。
人总是会羡慕别人的光鲜亮丽,却不知那很可能是表面的,或者是短暂的。
亿万身家的企业家可能正面临破产准备出逃;位高权重的大干部可能几个月后就锒铛入狱;宝马香车的女明星可能正因为各种潜规则而精神崩溃濒面临自杀。
其实苏东坡早已看透: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