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烟花（夜未央）

疏朗的月光慵懒地洒落在三角钢琴和莲安身上，银辉将疏离浅笑着的她照出一抹永恒。莲安带着不规则的韵律微微晃动手中的高脚杯，杯中晃动着的暗红液体在这静谧的夜中仿若一曲哀怨凄婉的曲子。

我注目着海平面上的一轮圆月，终于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你怕不怕？”

“怕，怕得要死，时常看到承欢膝下的故事便心生瑟缩。”莲安垂落在桌下的指尖中的香烟袅袅流散出烟雾，她的脸隐在烟雾后面，已然不甚清晰，然而她的声音中却流淌出了几缕疲倦。

“你，为何独自踏上路途？”过了半晌，莲安换了个话题，抛给我一个我不欲多说的问题。

阵阵海风夹带着腥咸的味道扑面而来，孤独行驶在无边汪洋中的轮船在这个时候突然鸣起了三声长笛，孤独而悠长，深邃而哀愁。

我正要开口，尝试对这个谜一样的女子诉说，莲安却已经摁灭了烟头，起身往甲板的另一头缓步行去。她的脚步沉重异常，似乎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气力一般。

这个时候，不远处逐渐有水手匆匆赶来，一边跑一边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急切呼喊着。

落水者已经被救起，黑发黄肤，是亚裔男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水手正在为落水者做人工呼吸，还一边不断重复大喊着一个单词，大抵不是“救命”就是“医生”这样的含义。

莲安远远站着，没有挤进人群中观望，亦没有再和我说话。

我站在她身边，能够感受到她整个人在微微颤抖着，一贯慵懒的姿态被另外一种情绪取代。那样的颤抖，并不是畏惧或者害怕，更接近于一种压抑，压抑着体内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他是我的未婚夫啊，他曾许诺我结束了这一程旅途，就陪我寻一个最美的小镇结婚生子，我们开一家钢琴店教小朋友弹琴……”

我挨近了莲安一步，伸出手将莲安冰冷的指尖包裹进我的手掌中。很奇异的，一贯排斥于直接的肌肤接触的我，竟然会主动做出这种裹挟着温暖情感的事情来。

“走吧，不要辜负了这海上皓月。”许久之后，莲安再次看向我，眼中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得甚至失去了早先那明亮的星辉。

乍然看去，她依旧是美丽而淡然的，似乎周遭事物的发展更迭从未进入过她的世界中。但是我知道，莲安那冰凉的手指，依然在微微颤抖。

“他终究是随她去了，在她当年失救的地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莲安回到原位，身后是泛着银辉的平静海面和那架古旧的三角钢琴，她抬着高脚杯妩媚一笑，“世间最美的爱情，大抵永远是爱而不得。”

海风袭来，她抚了抚额角，无声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