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解多情｜第十二章：垂杨几处绿烟浓 1

文/柳青陵

他原是个傲气的人，因她而低了姿态，处处小心在意，这会儿被她一顿抢白冤枉，心中不觉有了气。

十二、垂杨几处绿烟浓（一）

欧阳明日行功完毕，睁开眼便看到面前熄灭的灰烬，上官燕却不知道去向。他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回来，便不觉有些心焦。又过了一会儿，正当他耐不住要去寻她，就见她从远处山脊奔来，焦灼的脸上有掩不住的担心。

“上官姑娘，出什么事了？”欧阳明日没有来一阵心跳。上官燕也不说话，只把他的椅子向前推了一小段，指着地上。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地面写着六个字——我被擒了长风。

“风字不带勾，这是长风的笔迹，他在向我求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上官燕愤而质问，“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想到你竟也会起了私心，而不顾他人的安危和感受。”她这一串话说得又快又急，欧阳明日还未反应过来，为自己辩解几句，就已经被定了罪。他原是个傲气的人，因她而低了姿态，处处小心在意，这会儿被她一顿抢白冤枉，心中不觉有了气。他想不到，相识一场，付出那么多，得不到回报也就罢了，竟还会被她当作了小人，于是便道：“是又如何？上官姑娘，我们不是今天才认识，我是这样的人，你到此时才看出来？”

上官燕在欧阳明日行功时，看到了地上的字迹，便焦急万分，再顾不得其他，展开身形四处寻找。可找了半晌，她一点线索也没发现，就折转回来想要问他。她本不想说那些话，可不知怎么地，她竟控制不住，伤人的话一股脑儿都说了。正有些懊恼，想着要不要向他道歉，但他随即说出来的话，让心急如焚的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既这样说，想来我也不必再问你长风的下落。”上官燕冷着脸，看也不看欧阳明日，纵身离开。

欧阳明日眼见着上官燕远去的背影，心中苦涩难耐。不是不知道，她心中的人是司马长风，看到他有危险，自然会心急说些不好听的话，他怎地会和她去争那口气？他说要她快乐，却又只惹得她生气，到底还是平不了心底的意绪，不愿她在他的身边，却心心念念别的男人。

“燕儿，我这份心，你就当真不屑一顾么？”欧阳明日抬首望天，只见澄碧的天空，一朵孤零零的云缓慢飘过，仿佛是在回应。他伸手推动轮椅，慢慢地向山下去。他并没有见过司马长风，能在地上留言的人，就只有那个青衣小姑娘的哥哥，现在想来，那人的面貌虽然和司马长风迥异，身形却有几分相似，大概是被易了容。他必须尽快找到他们，或是见到上官燕，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山路陡峭，几乎没有平坦的地方，欧阳明日要运劲于掌，才能勉强控制住轮椅不会滑下去。因此，他走得很慢，也很费劲，更不能停下休息，到半山腰时，一只手稍微软了力，轮椅就急速地冲下山去。他忙打出天机金线，缠住一棵大树，飞身而起，定住身形。而那轮椅，却滑出了很远，才卡在两棵树的中间，止住去势。

欧阳明日悬在空中，找了一块还算平缓的山道，以手代脚落在地上。他望了望远处的轮椅，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伏跪在地，向下爬去。时光恍惚倒回，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一个人躺在干涸的沟里，听到外面北风呼啸，和上官燕软软的童音。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易山寻来，将狼狈的他扶起。

“你是想去那边的椅子？”清脆的女声响起。欧阳明日蓦地停住，撑起身子，转回头去，就见一个杏黄衣衫的女子，关切地看着他。“残疾之人行动不便，倒让姑娘见笑了。”他有些气闷，想不到竟会被人看到他此时的样子。

“什么姑娘，我叫慧慧。”那的黄衣的女子笑起来，须臾又隐去笑容，有些怨怪道，“你家人怎没陪着你，叫你一个人在外行走？”欧阳明日垂下眼睫，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慧慧面显悲容，道：“原来你也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兄弟姐妹。”欧阳明日不愿多解释，只是点点头，便不做声。

“幸好你今天遇到了我。”慧慧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从那边山村子里的人，这家里缺粮少油，正要去前面的集镇买东西。往日，我都是从小刘庄穿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山塌了，堵死了路，只好翻山绕路。我这就去把你的椅子拿回来。”说着，她便快步走向那两棵树，把轮椅取了出来，推着回到欧阳明日身边。“你能坐上去吗？”她一边问着，一边就伸出手想要扶他。

欧阳明日摆手谢过慧慧，自己坐上轮椅，道：“姑娘一个人走山路，不害怕吗？”尽管她说得真切，但他心底还是疑惑，这些日子遇到的人和事，都叫他不得不多想一些，以防被人暗算。想她一个妙龄女子，又不是江湖中人，孤身一人行走山路，实在是太胆大了一点。

慧慧捏紧拳头，灵活地打出两拳，道：“才不怕呢，谁敢来惹我，我就让他好看。”欧阳明日看出她会些拳脚功夫，不由得稍减疑惑，道：“姑娘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都说了我的名字慧慧了，你还姑娘姑娘地叫！”慧慧跺着脚，将身子扭过去，背对着欧阳明日，道，“你这么叫我，我才不要告诉你！”

欧阳明日忙道：“好吧，慧慧，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慧慧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子，笑着道：“我跟村里的王老爹学的，他早年中过武状元，我们村的人都跟着他学了些功夫防身。”

“原来是这样。”欧阳明日双手绕着天机金线，慢慢说道。忽地，他右手一扬，手中金线就直奔慧慧面门。那金线带着巧劲，顶端的铜钱带出尖锐啸声去得极快，武艺粗疏的人根本闪避不了，若是击在她脸上，势必出现一个血窟窿。

慧慧面上全是惊骇之色，脚下毫无章法地移动，斜着蹿出几步，想要避开金线，可当她站定身形，却只看到金线已然到了她的眼前。她只得闭目，张开双手护着脸颊，发出害怕的惨叫。

然而，金线并没有击穿她的脸，在离她面门还有一寸距离时，停了下来。欧阳明日收回金线，绕在手掌，歉然道：“真是对不起，慧慧，吓着你了。”他又一番试探，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慧慧死里逃生，眼中憋着泪，一听到他的道歉，便大哭起来：“你干啥要吓我……呜呜，看你长得挺好看，人却这么坏！”

欧阳明日哪里面对过这样的情景，一时间只觉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慧慧却一直哭，还一面絮絮叨叨在念着“从小可怜，没见过爹娘面，就连出门买东西，好心帮人也要被吓”之类的话，越哭越响，最后竟哭得坐倒在地。

“慧慧，不要哭了好不好？”欧阳明日笨拙地安慰，对着眼前的人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俊秀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慧慧抬眼看了看他，不觉被他的样子逗得笑起来，终于停止了哭泣。

欧阳明日暗自舒了口气，神色一展，道：“慧慧，你赶紧去买东西吧。”慧慧摇了摇头，道：“我要走了，你怎么办？这里的山路不好走，你一个人肯定又会摔倒的，还是我推着你下山，送你到前面的集镇，你买一辆马车，雇个车夫，就好走了。”说罢，她不等他开口，就推起椅子，顺着山道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