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一份“舍不得”活着

文/许思梵

2016年春节,当家家户户忙着过年走亲戚,一众同龄人忙着相亲被相亲的时候,很幸运地,我在上海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的某座医院里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个人的病房。要是这个时候,我和你说我很享受这种时光,你应该不会怀疑我是个精神病态吧?我也厌倦了每年一度的必须奔赴,并且厌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热闹奔赴。我在一个人的病房里静静输液到睡着,静静看电影到睡着,静静听音乐到睡着,静静看书到睡着,静静晒太阳到睡着……春节期间的这座医院也出奇地体贴,走廊上偶尔有几个说话的,都是住院生活的配乐享受了。

享受了四五天的自由住院生活,我开始预谋一次“潜逃”,输液结束之后我一个人趁着吃晚饭的间隙溜到附近电影院看了电影《美人鱼》,看了这么多年的免费《大话西游》,不还一次好像还真有点天理不容呢。电影院回来的路上去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两块芒果蛋糕,本来计划着其中的一块用来当第二天的早餐的,结果芒果蛋糕被我一次性消灭,毫不留情。看饱吃饱的我回到病房时,很明显病房的和谐格局已经被打破了,靠近病房卫生间的那张病床上来了一位新病人,与其说对这位新病人印象深刻,不如说对这位新病人输液的液体颜色印象深刻,悬挂着的点滴液是鲜艳的红色,那种放了三个月的番茄酱颜色。

“阿姨,你好啊。”

“小姑娘,侬好哇。”

好浓重的上海腔,不怕你嘲笑,我听到除我老家以外的方言时,总有一种听不懂英语听力般的无力和恐慌。我和上海阿姨的聊天以短暂的问好结束。

换上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继续看电影,《辛德勒的名单》《遗愿清单》两部电影连看,看得我一时内心有点小激动,感觉自己明天就可以出院周游世界,拯救灵魂了。起来准备去卫生间的时候,黑暗中那位上海阿姨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靠着墙。我轻轻地溜进卫生间,又轻轻地溜出卫生间,准备回笼睡觉的时候,黑暗中的上海阿姨开口说话了,“小姑娘,你多大了啊?”

“25了”,说完莫名地觉得不太好意思,“不算是小姑娘了。”

“结婚了吗?”

上海大妈还挺直接,该不会是想让我和她儿子相亲吧?相亲恐惧症在我身上的体现为“被害妄想症”。

“还没,阿姨的小孩应该已经结婚了吧?”看我顺水推舟。

“对啊,结了,好几年了……”

呼。

“不过又离了好几年了。”

凭我这“天下第一”的嘴拙,此时此刻只有沉默相对。

“这年头,离婚的人很多对吧?”黑暗中,阿姨的语气更像是自问自答。

“嗯……”

“不过也不能怪那孩子,那孩子也很辛苦,打球很辛苦,听妈妈的话也很辛苦。”

“阿姨,你真会为别人着想。”

“当时我女儿大学的时候,有两个男孩子追她。两个男孩子个人条件都不错,我女儿喜欢打球的这个男的,不喜欢那个考公务员的。太老实的男孩子不讨女孩子喜欢。我劝也劝不了啊,打球的男孩子身边围绕的全是年轻女孩子啊。我不看球我也知道,只要一在赛场上,旁边的女孩子穿得少跳得高,这样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定得下心。”阿姨说完轻轻地叹口气。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我女儿身体不好,生不下小孩,也不能连累人家。别人家肯定也想要小孩的,我们做人不能太自私。“

“离婚了,给了一套房子,给了一百万,这一百万都是男孩子自己打球赚的,一星期回家一次,和婆婆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老公在一起的时间长。男孩和球队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老婆在一起的时间长。我早就知道的……”

“阿姨,都过去了,您就别想太多了,保重身体,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也是这样想啊,也没有强求太多,女儿都三十多了,要是有个人陪她,哪怕是有个孩子陪着她我也放心些。一把年纪了,没有工作,没有对象,也没有孩子……我只要想想,明天我可能就会不在,女儿又没有一个人陪,我真的好舍不得啊。”

……

想想人生真是够讽刺的,好长好长的一个故事,简短的几句话就概括了。人生还够残酷的,心狠离开你的人也许会过得很好很好,舍不得离开你放不下你的人却真的不能过得很好很好。他们咬着牙在黑暗中流着眼泪,白天的时候绝不给你多一句责备。他们总是说孩子也好累好累了,只要他们开心了,我们死了也就闭眼。

在医院的时候更会懂得,有时候“活着”和“死了”都是挺简单的词汇,或者说都是挺简单的状态。但因为这人世间的牵绊,所以活着和死了都变得格外的困难。我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想起医院病房里深夜的那一句“我好舍不得”,忽然觉得生活中很多看似无意义的热闹的奔赴也许都是值得体谅的。只要一息尚存,也要为这一句舍不得活着。

你可能感兴趣的:(为这一份“舍不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