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于羽毛球 第十三章 何谓真相

文/羊君小二

不止于羽毛球 第十三章 何谓真相_第1张图片
《不止于羽毛球》

上一章 女徒弟

                              (一)

大二下期期末有三次游泳课,安排在羽毛球课结束后的三周里,可视情况自我选择是否游泳,但是无论游泳与否,各个班的同学都要到游泳馆前集合点名,每班的体育老师安排解散后方可离开。

这三次体育课恰好又在学校的考试月里(是的,医科院校只有考试月,从没有听说过考试周),而且葛咏歌天生怕水和憋气,让她停止十秒的呼吸都不可能,所以她就毅然决然地拒绝游泳。

第一次上游泳课时,太阳很大,葛咏歌也是第一次撑着太阳伞去上课。走在快要融化的柏油路上,想吐。可能天气太热,颅内高压所致。

两边行道树的树冠都快瘦了一圈,投下的阴影可能还没有雨伞大。葛咏歌庆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更加牢牢地握住伞柄。快到游泳馆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熟悉的声音:“羽毛球班的,在这里集合。”

葛咏歌继续往前走,穿过提着小包的打扮清凉的男男女女,这时,一个女生撑着伞奔向马路对面,女生后面的蒋木盛一下子就进入了葛咏歌的视线里。她只记住了他的脸,竟然忘记了其他事情。

蒋木盛看了葛咏歌一眼,葛咏歌也冷静地对视回去,她看见蒋木盛的脸在炽热的阳光下,有些许变形,挣扎痛苦的表情一下子刺中了葛咏歌的内心。她像失了魂一样,举着伞走向前,略略把伞撑高一点,妄图替蒋木盛遮去烈日。

“安老师,我们班在这里!”蒋木盛突然朝对面马路挥手,惊得葛咏歌从自己世界里急忙连滚带爬地抽身出来。她看了看脚下,距离蒋木盛也就一米远了,再上前,后果不堪设想。

安老师穿着一件绿色的速干衣,在众多体育老师中,显得很耀眼。安老师在对面招手,示意他们过去。葛咏歌撑着伞,从蒋木盛右手边绕过去。

男生女生各站一列,分别从不同的入口进入游泳馆。入口处有一个消毒水池,每个人都要脱了鞋从里面淌过。有的女生不愿意,怕沾染什么细菌,就沿着水池的窄窄的一条边缘走,安老师看见了,一声怒吼,女生差一点跌倒在水池里。

进了体育馆,安老师领着众人上了二楼的观望台。那是一间宽敞明亮,铺有红色实木地板的房间。四面墙上全是窗子,里面没有什么家具,很空旷,更像一间练舞室。风不停地吹着窗帘,帘子在轻盈舞动,光线明亮温柔地照进来。

安老师拿出一个点名册,交给蒋木盛点名。在点名的过程中,安老师不停地和周围的同学吹牛。来的人中,只有蒋木盛想要游泳,点完名后,蒋木盛和安老师就一边走出房间,一边商量着在哪个泳池游泳。蒋木盛撩起衣服擦脸上的汗,葛咏歌这时才注意到,蒋木盛没有腹肌,难道是中午饭吃多了,把腹肌掩盖了吗?她想想有点不可思议,蒋木盛整天泡在体育馆里,竟然没有腹肌,这真的是个笑话。还好洪尘今天有事没有来上体育课,不然她一定会笑坏的。等老师走后,其他人也各自下楼离开。

葛咏歌急冲冲地走下楼梯,恍惚间,她听见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头看,高高的楼梯上空无一人。她一个人走出游泳馆,踏出大门的瞬间,阳光万里。

葛咏歌之所以在心中如此细致地记录,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几次有正式的理由与蒋木盛相遇了。在这么珍贵稀少的机会里,她连一句话都没有勇气说出来,更别提以后在体育馆里十米开外的看见了。

这是一份珍贵的独属二十岁的感情和等待,一个地方,因为有了一个喜欢的人,所以它值得记忆与怀念;一个人,因为有了一份喜欢的憧憬,所以有了信仰,会更加努力地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她与蒋木盛相遇,算上今天,是第一百七十次了。以前的承诺,葛咏歌没有忘记。她仍然在等,等待未知的真相,等待清晰的自己。

                               (二) 

葛咏歌怀着期待的心情提前来到体育馆,等待晚上九点的羽毛球社的训练。她看见蒋木盛和夏冰山在打单打,旁边站着一个红衣大叔,正看着这场对决。

葛咏歌站在远处,观赏着他们的动作,红衣大叔走了过来,用低沉的声音说:“小妹妹,你觉得这两个人谁打得更好?”

葛咏歌指了指夏冰山,说:“他。”

“何以见得?我见另外一个人的反应更敏捷一些啊!”

“步伐,他的步伐相对来说,更加稳定。羽毛球运动有‘三分技术,七分步伐’的说法,步伐是羽毛球运动的灵魂,快速准确的步伐能够使选手在比赛中游刃有余。”

“说得很对,在一场实力相当的羽毛球比赛中,根据来球的方向,选手需要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进行数千次的快速移动,跃起挥臂击球。在这块近四十平方米的小小场地上,这样的运动量是相当惊人的。”

“对,而且由于羽毛球多变和不确定的运动特点,还要求选手具有在场上全方位出击的能力,选手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运用交叉步、垫步、跨步、蹬跨步、蹬跳步、起跳等各种步伐向来球的方向迅速移动到适当的位置,并以前场、中场、后场等击球手法,将球击向对方场区。步伐,可以称得上是羽毛球运动技术之母。”

“哦,行家啊!”

“纸上谈兵而已,实际操作不会。”

“咦,你今天没有上班吗?”蒋木盛用毛巾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走向红衣大叔。

红衣大叔说:“没有,今天休假,来看看你们打球。刚才这小姑娘分析得很好,你要不要听听?”

“哦,是吗?不妨听听看。”

“我讲的那些,都是蒋木盛教给我们的。”葛咏歌推辞到。

张圣已经到体育馆了,大汗淋漓地召集羽毛球社的社员集合,点完名后,开始训练。

葛咏歌坐在椅子上休息,红衣大叔走了过来,在旁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下,他指了指远处打球的男生和女生,说:“哎,那两个打球的男生和女生,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啊?”

葛咏歌说:“不是啊!叔叔,你想撮合他们吗?”

“哎呀,我都没有对象,撮合他们干嘛?嗯,你介绍一个你们学校的女生给我吧!”

“你可以直接去医院找啊!那些护理姐姐这么漂亮。”

“她们带有俗气,我不喜欢。”

“哦,这样的话,你找我们学校的女生当女朋友,你就要天天陪她们上自习,泡图书馆。”

“啊,这么麻烦啊?”

“嗯,因为她们同样不喜欢世俗的人。”

“换个话题,你为什么打羽毛球啊?”

“你为什么啦?”

“因为喜欢。”

“那你还问我?我去练球了。”葛咏歌拿起拍子急冲冲地跑去练球,她不想再在那里呆上半刻,红衣大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虚伪与粗俗,逼迫她想都不想地离开。

小思思打球打得汗流浃背,看着旁边空出一张椅子,立马跑上去歇着,左右摇动着脖子,用右手捶着肩膀。

红衣大叔笑笑说:“哎,你想不想学习放松肌肉的方法啊?”

葛咏歌跑到球馆的另一边,恰好看到另外不堪的一幕:蒋木盛对着一个女生说,打羽毛球要求腿力好,但是你的腿这么细,怎么打得好球。接着,蒋木盛就盯着那个女生穿着短裤的腿,足足看了三秒后才作罢。

葛咏歌在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厌恶,她觉得蒋木盛的猥琐行为同红衣大叔别无区别,她承认自己过于单纯,看到了蒋木盛的白天,却未想到他也有黑夜的一面。

准备室里突然发出尖叫,小思思从里面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圣宝离准备室最近,小思思扑在圣宝的身上,哭咽着说:“他叫我脱衣服,他……”

红衣大叔淡定地打算溜走,蒋木盛走上前,说:“怎么回事?”

红衣大叔说:“我准备教她放松肌肉,没有想到她把衣服脱了。”

“你放屁!”圣宝冲上去,狠狠地揍红衣大叔,十分钟后,球队里的人才象征性地拉开圣宝。

夏冰山走到红衣大叔面前说:“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体育馆了,只要我们见到你,就会报警。”

红衣大叔嘶哑着喉咙说:“你们真的冤枉我了!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不至于卑劣到这种地步。我只是叫她把外衣脱了,好操作。”

“我打死你,这孙子,还狡辩!”圣宝又要冲上去,夏冰山拦住了他,红衣大叔捡起旁边的拍子,灰溜溜地跑了。

过后,大家再也没有提这件事情了。真相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有小思思和红衣大叔知道。

                                  (三)

第二天清晨,洪尘有气无力地说:“昨晚我失眠了。”

葛咏歌问到:“为什么啊?”

“蒋木盛发来短信,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他要把他有A4腰的室友介绍给我。我拒绝了,我不想跟他学球了,实在忍受不了他的有些行为,一旦失恋了,就开始放纵。你没有同他密切接触,不知道某些内幕。他发了很多暧昧的消息给球队的女生。”

“哎,你不要紧张,也许他平时练球太累了,现在只是在寻找一个生活的调剂方式。”当葛咏歌说出这个理由安慰洪尘时,连她本人都不相信。她想,蒋木盛竟然可以猥琐到这种境界,为室友找女朋友,也够难为他了。在场上一套,场下又是另一套,真的有点佩服他的演技。

洪尘拉着葛咏歌冲向体育馆,她要单方面撕毁这个师徒关系,两人在场外站了十分钟,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蒋木盛漂亮的击球动作和步伐粗暴地告诉她们,用一千块钱学球,还是很值得的。

洪尘说:“平时你一个人在角落里练球,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某些行径。看到他的某些行为,我真是忍无可忍了。有一次,他抢了一个女同学的拍子后,满场跑,让那个女同学在后面追他……”

葛咏歌听到了越多的不堪,心中就感到越悲凉。

圣宝吊儿郎当地走过来,说:“哎,有空余的场地,你们怎么不去打球,反而在这里坐着啊?”

洪尘阴沉着脸,说:“社长,我觉得蒋木盛不应该当我们的教练,他人品有问题。”

“怎么啦?”

“他和很多女生产生暧昧的行为,女生们都很反感。”

“首先啊,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说一个人人品有问题,这可是一个严重的话题。其次,我想说,其实他的某些行为还是张家明带出来的,张家明看他一天打球挺闷的,一个人在那里一站就是半天。人总要融入集体,对吧!这可能是他表达融入集体的一种方式,方式不对,才引起你们的误会。我会找他说明这些问题的,其实,凭他的球技,足以胜任你们的教练。”

洪尘大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误解了蒋木盛,但葛咏歌仍存有一丝怀疑,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真相?世间万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相到底是什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葛咏歌心中感到悲凉,本来看见了背后的蒋木盛的样子,现在却因是否应该放弃而感到纠结痛苦。她同昨晚的洪尘一样,陷入了失眠的漩涡。

下铺的声音早早停歇了,葛咏歌躺在床上,看见窗外惨白的月光照进阳台,睡意全无。她把酒红色的丝巾盖在脸上,双眼早已弥漫着泪水。眼泪一点一点地从眼眶内淌出,顺着眼角,顺着鼻外,流进温暖的耳朵里,湿润的嘴角里,但又不能张扬,只好张大嘴用力地呼吸着。

到底需要多喜欢一个人,才能坚守那份信任?

窗外突然刮起了大风,“呼呼”地拍打在窗子上,葛咏歌于黑暗中审思,这是他人的事情,自己无法干涉与评判,论人是非者,定是是非人。“当面不说,背后乱说”不是她的处事原则,有机会就同蒋木盛谈谈吧!不管怎样,只要他继续快乐下去就好。

                                  (四)

第二天清晨,学校里的树木都呈现出一番死后重生的景象,宿舍楼前新种的腊梅树倒了一大片,只有几棵还依旧挺拔地站在中庭外的花坛里。花坛中的草更是不堪,东倒西歪的样子就是昨晚狂风肆虐的最好凭证。空气变得更加清香,也许里面都是植物血液的味道。

葛咏歌顶着黑眼圈,赶着去上《病原微生物》的课,以为要迟到了,结果却看见《病原微生物》老师在讲台上踱来踱去,不时看一下手表,他说:“上课时间不是到了吗?怎么还没有拉铃?”

第一排坐着一个俏皮的小女生,她一边打开书,一边模拟着上课铃声:“叮——”全班都被这个可爱的声音逗笑了,连老师也不禁微微一笑。

女生拍拍脑袋,然后抬起头认真盯着黑板,此时,姗姗来迟的铃声才响起。

上到最后一节课时,同学都昏昏欲睡,老师见下面的人都低着头,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恐怖故事。”下面深埋的头立马抬起,一片好奇的目光投向老师。

老师说:“还有六周就要期末考试了,后面的同学抬抬头,千万不要放弃自己。今天早上来上课时,看见了门口那棵被昨晚的大风刮倒的树,感触颇多。你们只要在期末考试这阵大风来临之前,好好复习,就不会被连根拔起了。相信我,一定不要放弃。来,咱们继续讲这个‘协同凝集实验’,用这个检测小孩的痢疾杆菌感染,特别有效。小孩感染痢疾杆菌时,一般不表现腹泻,反而表现为血压低,最终会导致休克。所以,快速诊断十分重要。利用这个实验,一个小孩子在你的手上站起来了,另外一个小孩子也站起来了,旁边的小孩子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肯定特别感谢你,这不,你的威信就树立起来了吗?哦,对了,不要忘了明天要考《微生物实验》啊!”

终于熬到下课,没吃早饭的葛咏歌即刻冲向食堂,她酒足饭饱之后,慢悠悠地在食堂前的广场上踱着,看见蒋木盛坐在广场边缘的一个木椅上。木椅的后面生长着一棵茂盛的梧桐树,它伸展着枝桠,奋力抵抗头顶的烈日。蒋木盛整个人躲在树荫底下,认真地划着手中的手机。

“在看什么啊?”葛咏歌低着头问他。

“原来是你啊!我在看米兰.昆德拉的一部小说,叫作《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轻》。你看过吗?”

“看过。我们心理老师曾经推荐过。我觉得托马斯太花心了。”

“这个评价有点武断吧!所谓‘专一’,也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时一心一意,而不是一辈子就喜欢一个人。他只是在追求自己喜欢的,并没有什么错。而且,一件事物的发生,皆有两面性,我们看到了前面,就看不到后面;看到了左面,就看不到右面。即使是事件的当事人,也不能全盘了解事情的动向。换句话说,可能只有本书的作者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是,他在给了女主角承诺后,还在外面寻花问柳,这就有点不对了。”

“曾经有个报告说,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要挑选年龄适当的伴侣的话,至少有五万人会同时适合。托马斯只是在这五万人里,寻找最适合的。”

“托马斯在书中寻求异性时,其目的并不是找寻合适的伴侣,他仅仅在寻求一时的欢愉,甚至不想承担一点责任,而女主角竟然还一直呆在他身边。”

“结局是怎样的?我还没有看到。”

“两个人乘坐的货车出了故障,货车翻下悬崖,两个人都死了。”

“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我走了,你继续看吧!”

“好,再见。”

回寝室的路上,葛咏歌正好遇到了朱哥,停留下来,商量了一下有关离别的事情。

“朱哥,你是广播台的吧!”葛咏歌说。

“是啊。你怎么知道?”朱哥回答。

“听过你的广播的。”

“哦”

“你能不能帮我点一首歌,叫作《送别》。我有个朋友,不久以后,就要离开这个学校了。”

“哦,好的。要不要说出你的姓名。”

“不用。”

“不过,我们还是要提及听众的姓名,显得更真实。你随便编一个吧!”

“叫‘172’吧!”

                                  (五)

第二天要考《微生物实验》,葛咏歌由于身体疲惫,早早地就躺在床上了,结果整晚辗转反侧,很难受。做了各种离奇古怪的梦,又梦见蒋木盛站在球场旁看她打球了。

《微生物实验》考试结束后,洪尘向葛咏歌抱怨到,蒋木盛借了她一百块钱,现在到期末了,还没有还。其实,洪尘和蒋木盛的经济纠纷太简单了,却因蒋木盛的一再回避而变得越发复杂。洪尘先是发QQ,通知蒋木盛还钱,未果;再发短信,可是几天过去了,仍然没有回复。

葛咏歌有些心痛,她觉得蒋木盛明明可以变得更好,为什么要这样放纵自己的行为,让灰尘扑面。

葛咏歌叫洪尘当面说,洪尘表示很无奈:“现在,他在体育馆里看见我,都不理我。而且,他一直和他的女朋友黏在一起,我该如何开口?”葛咏歌也没有办法了。

不知不觉间,二人走到了操场边,洪尘停下来,说:“你还记得大二上期刚开学那会儿吗?你问我,军训的意义,生命的意义。那时,我很敷衍地回答,近来看了一本书,我觉得它可以回答。它说,人不应该问他的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而必须承认是生命向他提出了问题。每个人,必须通过对自己生命的理解来回答这个问题。对待生命,只有担当起自己的责任,负责任是人类存在之本质。它强调了生命的真正意义,要在世界当中,而不是内心去发现,因为它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人越是忘记自己,投身于某种事业或献身于所爱的人,他就越有人性,越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找到生命意义的另一种方法,就是去爱一个人。爱是直达另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唯一途径。只有在深爱另一个人时,你才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本质,甚至能看到他潜在的东西,使他认识到自己的所能和应为。”

“爱一个人?”葛咏歌小声地念着。到底需要多爱一个人,才能坚守那份信任?

                                  (六)

清晨,葛咏歌背着书包准备去吃早饭,在花坛遇到了蒋木盛,他穿着一件紧身的黄色短袖,露出小肚腩,下面是一条蓝色的七分牛仔裤,旁边有一个蓝色的水桶,接了半桶水,蒋木盛正弯着腰,在桶里洗毛巾,搓了几下,便拿起来,铺在脸上,狠狠地揉搓几遍,接着又用杯子接了一杯水,开始漱口。

“喂,葛咏歌,干嘛去啊?”蒋木盛带着满嘴的泡沫大声喊着从他身边溜走的葛咏歌。

“吃早饭。”

“等一下我,我也去。”蒋木盛迅速地漱完口,跑回寝室,过了一两分钟,换了一件宽松的衣服跑了出来。

“刚才你的衣服怎么了?”葛咏歌好奇地问到。

“哦,脱水太严重了,变小了,我就把它当睡衣穿。对了,停水了,你们寝室怎么洗簌的?好像只有花坛那里有消防备用水。”

“通知停水前,我们寝室就接好了水。你们男生神经大条,不会注意这些小细节的。”

“开玩笑,怎么可能,我们可是心细如针。”

“那你说,今天星期几?”

“这个……我天天打球,哪里记得了这些啊?”

“今天星期三,下午是最后一次游泳课,也是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

“哦。去吃酸菜米线吧!”

“好,就称你的心,如你的意吧!”

老板娘今天可能心情特别好,给葛咏歌的碗里盛了很多米线,反而在蒋木盛的碗里,米线的量有点少,似乎几筷子就可以夹完。

蒋木盛看了两碗米线,神秘地对葛咏歌说:“你看,那栏杆上有只小鸽子,像麻雀一样小。”

葛咏歌转过头,顺着蒋木盛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分钟,愣是没有看见鸽子,她回过头,沮丧地说:“看来近视又加深了。咦,我的米线怎么少了这么多?蒋木盛,该不会是你吃了吧?”

“没有啊!我就把我们俩的碗交换了一下。”蒋木盛咀嚼着米线。

“哎,随你了,你本来可以变得更好的。”葛咏歌拿起筷子,也开始吃米线。

上课的时候,蒋木盛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看见了清晨的那张照片——葛咏歌侧着脸,头往上抬着,睁大了双眼,在栏杆上寻找虚无的小鸽子。她有淡淡的黑眼圈,是经常熬夜看电影造成的。

“啪”的一声,蒋木盛的手臂被同桌拍了一下,同桌说:“刚才有只蚊子在叮咬你,你没有看见吗?”

是啊,他没有看见的事情太多了,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下午,葛咏歌朝游泳馆走去,上最后一次游泳课。远远地看见游泳馆外面聚集了一群人,不多不少。走进人群中,最后一次有合理理由地看见蒋木盛,而且这次看得很清楚——他穿着灰色的短袖,黑色的短裤,挺高的,比葛咏歌高了十几公分。

葛咏歌从他的左边绕过,绕到一棵行道树的旁边,严肃静默地站着,好像自己也是一棵树,正在被烈日灼烧。几分钟后,蒋木盛跑到对面新铺的柏油路上召集羽毛球班的人集合,后来,洪尘也到了,她在葛咏歌身边耳语到:“蒋木盛还钱了。”

葛咏歌诧异地看了一眼洪尘,洪尘继续说:“我给他发短信了,写了这么几句话‘一百块钱并不是很多,但你一直不还钱,这就牵涉到诚信和人品的问题了。如果,你觉得你的诚信就值一百块,那我就不再强求了’。短信刚发过去,支付宝上就收到他的转账了。”随后,安老师点完名后,大家就散了。

今天是大二下期的最后一节课,还有两个星期,随着考试月的结束,大二就正式拉上了帷幕,体育课也随之结束。

再见了,羽毛球班;再见了,安老师;再见了,蒋木盛。

                                  (七)

第二天中午,葛咏歌复习完后就跑到食堂吃午饭,走近食堂的那片广场时,远远地就看见穿着蓝色上衣和黑色短裤的蒋木盛。

蒋木盛疲惫地走向食堂二楼,他的身后果然背了一块羽毛球拍。葛咏歌站在离蒋木盛五十米的身后,她停了十秒,只见蒋木盛慢悠悠地走着,不时看一下从身边路过的喝着奶茶的漂亮女生。他走路的姿势依旧缓慢猥琐,葛咏歌本想走在他的后面的,避免相见。可是,在过了三十秒后,她实在忍不住他的缓慢了,只好动身,以正常速度行走。

在这几十秒内,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一边走一边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发起一次对话:“班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终于,在通往食堂二楼的大阶梯中间,葛咏歌和蒋木盛走在同一水平线上了,葛咏歌在左边,蒋木盛在右边,中间隔了一截亮晃晃的铝合金栏杆。

葛咏歌不敢往右转头,索性放弃了那个愚蠢的问题,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傻傻地超过了蒋木盛,走在了前面。

她不知道蒋木盛的表情是什么,或者有没有表情,至少,她知道,她是昂起头,表情一直保持木然状态的。

她打了饭菜,行云流水地走到那个靠窗的老位置,当她终于如释重负地坐下来,右手持筷时,才发现紧张到手抖,差点拿不稳筷子。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相遇,在其扎根的土壤深处,埋藏着一种悄无声息的情愫,它矛盾而美好,深沉而简单。

葛咏歌在教室上自习,楼下是一个花园,这时传来号子声“一二一二……”她冲出教室,趴在栏杆往下看,原来保洁阿姨和叔叔们在用绳子拉起一棵银杏树,那棵树是昨晚被风刮倒的,此刻,树冠已被锯得干干净净,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树干——不然,非得叫一辆起重车才能把它扶直立起。

葛咏歌跑回教室,背起书包奔到二楼,绑在树干顶的白色绳子已经绷得直直的,阿姨和叔叔站在花园外面,一直拉着绳子,另外几个叔叔用木棒撑着树干。

树干与地面成一个锐角,还是倾斜的,号子喊了一遍又一遍,树干倾斜的角度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是已经没有人手了。

葛咏歌看了半天,把书包靠在墙边,拉起多余的白色绳子,同众人一起喊起了号子,手上突然变得很有力,葛咏歌想,自己变强壮了吗?一看,身后的绳子已经绷得老直,多了七八个男生,蒋木盛站在身后,说:“大家使把劲,都是小伙子,还拉不起一棵树吗?”

“一二一二……”大树的树干一点一点地上升,终于成为了一棵笔直的指向天空的树。站在树边的叔叔急忙调整木棒,寻找最适合的角度支撑树干,三根碗大的木棒插在地里,抵在树上,然后另一个叔叔急忙拿来铁锤,把固定木棒的支撑木块一下一下地打进绵软的土地里,等半米高的木块只露出一个头时,叔叔终于停止敲打,那根绷得直直的白色绳子松懈下来。

蒋木盛跑到墙角,背起书包,一群男生在叔叔阿姨的一片赞声中,嘻嘻哈哈地离开了。葛咏歌笑着看他们,然后坐在花坛旁的一个台阶上,看着保洁叔叔运来新鲜的泥土,将大树的根部继续掩埋。

下午的时候,夏冰山在教室里上课,进行《检体诊断学》实习,看了两个小时的视频,众人异常疲惫,结果老师还要求示教学习,找男生当示教模特时,夏冰山很活跃,主动承担。

实习的内容是“心脏查体”,老师做了示教,接着就是同学在夏冰山的身上进行实践。

当一个女生叩诊时,手抖得不行,旁边的老师笑着说:“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女生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红着脸,反驳到:“我只是很紧张。”

快要下课的时候,老师总结了一下,就先走了,剩下几个学霸继续看着夏冰山,研究着相对浊音界。

其中一个女生把甘露拉过来,说:“你今天都没有怎么实习啦!你不担心考试吗?”

甘露为了避免尴尬,只好强笑着,然后走到夏冰山躺着的床前,站在右边,伸出手,触摸夏冰山的胸壁,寻找心尖搏动点。可能是位置不对,她始终没有触到,看来上课不好好听讲的结局就是这样。

她弯下腰,更加仔细地触摸,小声地念叨了一句:“咦,我怎么没有啦?”

突然,一只手有力地把她的头按在夏冰山的胸壁上,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乳白色的菩提子。

甘露睁大了眼,耳朵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同时她看见夏冰山的嘴唇动了,他说:“这下,你听到了吧!”她趴在那里,竟然忘记了周围的同学,等到迟了好久的起哄声响起时,她才急急地抬起头,愤愤地背起旁边的书包,快速地跑下楼。

夏冰山从病号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马上冲出教室。等下了楼,在一个花坛旁边,他终于追到了甘露,一把抓住甘露的手,似乎要捏碎她手腕上的有着粉红色表盘的手表,他说:“你为什么这么冷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喜欢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姿势,我已经厌倦了你对我的生活和人生进行指手画脚地规划了。一年都过去了,放下吧!不要执着了,你会遇到你喜欢的女孩子的。你我一向是理性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能不能让我感性一次。”夏冰山用渴求的语气说。

“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学习,误了你的前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除了我的自由。你念念不忘,我绝不回响。”甘露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冰山颓废地坐在花坛边的楼梯上,葛咏歌努力地让自己缩在花坛的一角,但冰山学长还是叫出了她的名字:“葛咏歌,你都看见了吧!我是不是特别失败啊?”

“没有啊!冰山学长打球很厉害啊!”

“我哪里打球好?请说出一二三四五,再下结论。”

“那么,甘露学姐有哪点好,请说出一二三四五。”

葛咏歌见冰山学长沉默了,继续问到:“她都这样了,你仍然喜欢她吗?”

夏冰山笑笑,说:“其实,甘露和洪尘一样,她么不是朝三暮四,这已成为她们的生活方式了。与人群在一起,好像和空气在一起一样。当然,有时候会忽视身边最亲近的人,把他们当作空气。”

“我都不明白你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一个无动于衷,另外一个死缠烂打。这样有意思吗?冰山学长,其实我一直想问一句,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甘露学姐?”

“因为……我找不出理由。不过,我还是记得第一次和她相遇的场景。我一遍一遍地夸大她的优点,忽视她的缺点,这就导致我眼中的她与你们眼中的她明显不一样吧!我不敢尝试那种喜欢了很久却突然不喜欢的感觉,在这个学校里,无论走到哪里,仿佛都能找到以前的记忆。太难受了,我甘愿败在她的石榴裙下。”

“哦,学长,那次给你送解剖图的时候,我就想说,你的手很好看,骨骼清秀,是习武之才。”

“哦,真的吗?这还是第一个人说我的手好看啦!”

“我很好奇,这串菩提子应该是甘露学姐送给你的吧!”

“对,一起去磁器口的时候,她买来送给我的。”

“你知道菩提子意味着什么吗?”

“哦,没注意过。”

“菩提,是梵语的音译,是觉悟、智慧、知识、道路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断绝世间烦恼而成就涅槃的智慧。你知道吗?佛祖释加牟尼就是在菩提树下获悉佛道的。”

“你是在拐弯抹角地开导我吗?”

“哎呀,被你看出来了。冰山学长,你长得又高又帅,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你不用担心。”

“哦,你喜欢我吗?”

“呵呵呵……当然喜欢了,把你当成男神。”

“哈哈哈,开玩笑的。真的,有时候当喜欢一个人成为了习惯,成了瘾,像是吸毒一样,倘若不压榨完最后一点希望,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越是得不到,越是追求。把她放在心尖上,看着她一刀一刀扎下去,还是放不下。瘾,一时半会是戒不掉的。”

“冰山学长,传闻老头子解决了你的一个困惑。这个……那个困惑到底是什么啊?”

“我问他,怎样才能让一个不喜欢羽毛球的人喜欢上羽毛球。他说,如果那人从未喜欢过,那还有机会;倘若曾经喜欢过,后来变得淡漠,那就难以改变了。”

“哦,的确挺令人困惑的。冰山学长,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帅吗?”

“什么时候啊?”

“你骂人的时候最帅!”葛咏歌站起来,模仿着冰山学长平日训练时骂人的动作,“上次训练,球队里只来了四个人,加上我,才四个人,看来我平时对你们太温柔了,一点纪律和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葛咏歌手舞足蹈地模仿着夏冰山的动作,她的旁边竖立着一棵光秃秃的树,枝桠全无,生存的希望却迫使它站立于贫瘠的土地上。

它不问那晚起风的真相,不求脚下生成肥厚的土壤,不抱追回漂亮树冠的希望,它只求生存,只求明天。这是另外一次重生的机会。

坐在地上的男生在笑,笑得起风了,风拂过他耳畔的碎发。

真相在离别前似乎已然不再重要,他要做的,只是在临走前,多看一眼,这个让他生爱起恨的地方,这些让他放下执念与过往的人。

不止于羽毛球 第十三章 何谓真相_第2张图片
生存的希望迫使树站立于贫瘠的土地上。


(羊君小二:热爱文学,写文章践行“钟摆理论”:悲一篇,欢一篇,悲悲喜喜三万天。)

下一章 最美的星空

你可能感兴趣的:(不止于羽毛球 第十三章 何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