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小时硬座,拉萨,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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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平安。

决定要前往拉萨的时候,我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好像是心里早已存在了的答案。

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踏上前往拉萨的火车,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么突然、简单、随性。

没有任何的准备,在输入“杭州--呼和浩特”机票支付密码时突然反悔,买下了“杭州--拉萨”的火车。

买的匆忙,只抢到硬座票,抵达上海站的时候通知了几个亲密的朋友。

他们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截图火车购票信息。我知道他们想劝我再看看,因为火车硬座的条件实在差。

我反复劝慰他们,没关系,我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事,也呆过更差劲的环境,我不怕吃苦。

旅途带着一本《仓央嘉措》,朋友问我说,这书好看吗?

我说,看了一些,有点难懂,也有点无味。

她说,那还带着吗?

我说,带着,保个平安。

书是朋友临出发前给我送来,封皮内面,朋友亲笔写着:光阴无风自动,岁月老在途中。拉萨,平安。

我总说火车里看见人间,长途硬座简直是人间疾苦。夜里八点上海发车,凌晨两点,车厢里除了起身走动的几个人,大多人都疲惫的在狭小的位置上将身体扭成奇怪的形状入睡。

我望着窗外偶尔过去的路灯,一个人静静看着时间缓慢又快速的淌过。

每当一个人有足够时间发呆的时候,我又想起很多刻意回避的记忆场景。比如冬夜三点换上正装结伴而行吃的肯德基,想起虎跑老林里的隐上花园,想起那几乎能抓住星星的大理国道。

jojo说,三四年的时间里可以发生什么事?

可以多的让你预想不到,也可以平淡的没有一些波澜。

恋爱,分手,离开生养之地,求学 ,与亲人分别?

离职,跳槽,结婚,生小孩,攒钱买房子,家中长辈离世?

我在笔下断断续续写了一些记忆里或者梦过事,又划去了一些。有的记不真切了,有的难以启齿。

当时耳机里放着杨宗纬刚刚出道时的《回忆沙漠》。这首歌营造出的意境就像一个人在正午暴晒下,矗立在沙漠里。视线里只有天上的云和眼前的荒漠,孤独的让人窒息。

明明讲的是沙漠,却像是悬挂在空中,在海边,眼前真有绿洲吗?不过是回忆里的海市蜃楼。就像这些年,遇到的这些人和事,感情留下来的回忆就像沙漠里带刺的仙人掌,坚毅孤独,一场大雨之后,仙人掌也会开花,一边刺人,一边惊艳。

我在黑夜里扭头,看着眼前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

我说,我想哭,眼泪就掉了下来。

在极不安稳的环境里总是没办法安下心来入睡。朋友陪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到了四点,然后趴在桌上酣畅睡着了。

五点九分的时候,车厢里动荡,一睁眼,天蒙蒙亮。

抵达站,郑州。

朋友不说,精神抖擞陪我聊了一夜。

我明白,他们总还是担心在心头,只用行动默默陪伴。

这些年遇到的很多人都是如此,难得珍贵。

车厢里的人都陆续醒来,开始倒着头玩手机。

我打开李志的《关于郑州的回忆》,途经了郑州。笔下,关于郑州曾写下过一个你在红楼,我在西游的故事。

安利满说,人潮人海中,总会有人下车也会有人上车。恭喜你拉萨之行熬过第一个夜晚。

我说是的,这一次,是我的,我的西游记。

以前飞机启程,降落,直奔目的地。

如今坐着火车去拉萨,从上海一路途径了江苏、安徽、河南、陕西、青海、格尔木、那曲、直至抵达拉萨,我才发现中国是那么的大,外面的世界是那么无垠。

我从南,一路向西北飘零,从光怪陆离人声鼎沸到人迹罕至寸草不生的地方去。

我在经过许多站点的时候,给当地的朋友发了位置分享。

当我发出那些定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几年,生命里走了一些人,又填充回来了那么多人。

我收到了许多的回复:

“真佩服你的50个小时。”

“我以为女孩子肯定是要补卧铺的。我刚去看了一下,卧铺票真的很紧张。如果半路能补卧铺的话,哪怕补一个铺位,这样至少还能躺会儿。我心里可佩服你了,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踏上旅途了。”

“把过往的伤痛留在大昭寺,羊湖抑或纳木错,一切都回不来了。”

“火车50个小时,想想也不可思议呀。你确实不一般,真的让我佩服。”

“记得每到一个站点,发个定位给我。”

我望着窗外感激的掉下眼泪,我从没想过自己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只希望依靠自己获得洁净且不折堕的一生,希望做一个善良的、坚强的、让人尊重的人。

而在自我放逐里,原来支撑我的,一直是爱,我才发现生命对我如此丰厚。

在路过黄土高原的时候,对面的兰州大爷与我缓缓说起田野里那一撮撮黑色的土豆,山脚下雨水储成的水窖,以及天意将决定了这儿人们今年的生活。

我认真撑着脑袋听他说着。

最后他说,“原谅生活大多无可奈何。”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抵达兰州的时候,这对兰州父子与我们,分道扬镳,各道珍重。

西宁换车,发车。

开始上了青藏高原。

面对陌生旅途中出手帮助总是除了“谢谢”不知如何表达更好的感激。

对面上来了一群彝族人,他们用我们完全陌生的语言交流,偶尔用蹩脚的普通话和我们说着你好。

我冲他们笑,他们也冲我笑。

那一刻我觉得,微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沟通方式。大家会心一笑,各自戒心放掉一半。

旅程剩下一半,心却少了第一天的不妥和焦躁,车厢里人来人往,稀稀拉拉各自交流。

以前我总很厌恶嘈杂喧闹,但此刻却整个人安全起来。

车厢里各式各样的语言,五湖四海的人为生活各自奔波聚在一起,才显得生活真实。

我戴着耳机我在一旁发呆,听歌,看书。这样的黑夜太过难得特殊,我也许一辈子也没办法和那么多不同地域的人呆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我突然感激起生活带给我这样强烈而及时的生活体验。

五十个小时,我和一些人说你好,和一些人微笑,又和一些人挥手道别。

人生最常态,其实还是爱别离。

可是路上偶遇了惊喜,也免不了惊吓。

可是当某个陌生男人在拥挤时突然往我屁股上一拍,又有某个陌生男人在我睡着时把手往胸上一放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可以那么沉着勇敢的找来乘务员。尽管事后害怕的躲在过道带着哭腔给朋友打电话,但我仍然相信,随即做出的正确处理就是生活带给我心智和成长的完善。

其实我早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去直面生活的风雨。

第二个夜晚,3000米海拔,我的面包,饼干,牛肉,以及一切真空包装膨胀,我也开始高反。

乘务员三番五次前来关心,在即将到站的格尔木让我做一个决定:下车或者继续前行。

她给我说了几十分钟高反的风险,以及格尔木之后开始上海拔四千,无法停留,车上缺少医疗设备。

我煞白着脸在火车过道做着艰难的决定。

朋友劝我下车,“拉萨离天最近,却没比天大。”

犹豫了几分钟,我说,思考要慢,下决定要快。

决定继续往前走。

朝圣的路本来就不简单,轻易抵达的从来不叫远方。

于是我签字画押,写下了生死状。

这张“人道主义”关怀下让我无奈签下的生死状,在走回位置时五味杂陈,却对拉萨更加坚定。

痛苦一夜,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左边旷野上升起了太阳,零零散散的几只野生山羊正在各自觅食。

扭头右边的窗外,大片大片的雪山以及一轮下弦月。

安利满对我讲,醒了再睡,第二晚也有惊无险过来了。

最后一天上午的十点成了关键,我们将要登上海拔五千米。

乘务员提醒即将上唐古拉山口的时候,窗外下起了暴雪。

对面那个调侃我一路的四川汉子突然望着远远的雪山说,哎,我想家了。

我们静静盯着远处的雪景,我说,你父母吗?

他说,家里八个兄弟姐妹和老娘。

我说那挺幸福的呀。

他说,没钱。

我说,有人就有希望。

他没再说话。

就像那句劝慰别人的“有人就有希望”,这些年总支撑我坚韧而孤独的活着。

很多人说你为什么总要跑的那么远,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呢?

我相信最终还是会回来安于现状,但生命的质地总一定已经不一样。

不够洒脱,这就是人生。

不够顺遂,这就是人生。

不够平坦,可这就是人生啊。

过了唐古拉山口的时候,火车广播放着520专栏节目,歌曲是《为爱痴狂》。

我说今年的520也很有意义,我们在拉萨,你看五千海拔我们也挺过来了。

赶上有信号,收到朋友发来的消息,“到哪里了,还能坚持住吗? 50个小时硬座,你可以和朝拜的信仰媲美了。”

安利满说,“过了唐古山你没有再过不去的坎坷,大昭寺的佛爷也在等着你来渡缘。”

是的,拉萨,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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