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妩》(053)by春衫冷

架空小言,纯属虚构


chapter26 薄幸(2)

唐恬用力把脸孔埋在枕头里,发丝散乱的肩膀急促抽动,呜呜咽咽的啜泣和叶喆的心情都闷闷的。他想要揽住她安抚一下,又不敢把手落在她肌肤上,只好隔着被单轻拍她的背脊,“唐恬恬,你别哭了,这事儿是我不对,你也哭了好久了,你累了吧?啊?”

他今日原本是有点气她的,尤其是她在外头给他脸色看,当着一班外人跟他翻脸!可是等她委委屈屈地依在他怀里,又惊惶又娇怯地隔着泪光看他,他就一点儿也不生气了,只觉得心里像塞了一牙甜软香浓的海绵蛋糕,怎么揉都是软的。然而她对他那么坏,他都原谅了她了,他哄了她这么久,她干嘛还伤心得像是碰上了天灾人祸似的?他们就是干柴烈火了一下,也不用这么伤心嘛!“恬恬,你能不能先别哭了啊?”

唐恬却根本顾不上理他。

她也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叶喆带到床上来的,也不明白事情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失了控。身体的倦怠痛楚和脑海里的混乱,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撞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还来不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跌进了路边的水沟。

她越想越委屈,她明明不想这样,她明明说了不可以的……她觉得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究竟有什么不同。她越想越觉得叶喆是个混蛋,他显然是故意骗她;可是她相信他,便也是不能原谅的可悲又可耻。她一忽又想到了社会新闻里形形色色的失身少女,她仿佛也成了其中一个。她并没有喜欢他这么多,喜欢到会跟他做这样的事;所以,要么是她没有原则不够洁身自爱,要么是她蠢……不管哪个解释都让她觉得羞耻。

就在这时,叶喆终于忍不住探手到她身下,想要抱她起来,“别哭了,唐恬恬,好像你吃了多大亏是的……”他言语间的态度越亲密,就越让她觉得难堪,唐恬翻过身,满脸泪痕地瞪着叶喆:

“你混蛋!”

叶喆一愣,赔了个笑脸便想去擦她脸上的眼泪,“是我不对,你别哭了,眼睛都肿了,一会儿出去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唐恬看着他嬉皮笑脸完全不当一回事的神气,愈发恼火,“啪”地打开了他的手,“流氓,你别碰我。”

叶喆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恬恬,我说了这事儿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用这样吧?咱们两情相悦……”

“鬼才跟你两情相悦呢!”唐恬推开他,裹着被单跳下了床,抓起自己的衣裳,压抑着眼泪呵斥道:“你给我出去!”

叶喆见状,心里也有点别扭,强笑着起身道:“这是我房间哎。”说着,忍不住又往她胸前瞄了一眼,却被唐恬捉了个正着:“流氓!”娇哑的声音里犹带着泪意,叶喆讪讪转过身背对着她,半真半假地给自己找补:“恬恬,我喜欢你才看你的嘛,好多小姑娘求我看她,我还不看呢!”

唐恬躲在墙角,飞快地套上裙子,随口反驳道:“都是借口,龌龊!”

叶喆听着,只觉得自己满心的柔情蜜意就像是年底的日历,一页一页越撕越薄,一股细细的委屈油然而生。

他想着女孩子第一次经着这样的事,多愁善感一点在所难免,他也不介意给她打两下骂几句,男人让着女人是应该的,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可唐恬的态度简直像是在控诉他诱骗无知少女,其实刚才她也没怎么反对啊,这会儿就翻脸快过翻书了,好像跟他在一起,她吃了多大亏似的!

叶喆琢磨着,心里不免也有点儿受伤,“恬恬,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是我女朋友,我又没有逼你……”他这句话正戳到了唐恬的痛处,她双眸含泪看着叶喆的背影,嘴唇发抖,捏在指尖的衣扣怎么也挤不进扣眼,叶喆却浑然不觉,兀自振振有辞地开导她:

“差不多行了啊,一口一个流氓的,你男人要真是流氓,你是什么?”估摸着她衣服也该穿好了,便转过身来,笑眯眯地上前想要拉她,不料却迎上了唐恬咬牙切齿几乎算得上悲愤的一张脸,叶喆吓了一跳,只听唐恬语无伦次地道:

“我……我爸说得对,你就是流氓,你……你们家……你爷爷就不是好人……”

叶喆闻言,面上的笑容立时僵了,觉着唐恬今天的反应绝不是害羞伤感那么简单,大约是真的不情愿,她不喜欢他吗?叶喆舔了舔嘴唇,不觉低了头,咕哝了一句:

“唐恬恬,你要是真的这么不喜欢我,干嘛跟我在一起呢?”

他这一问,把唐恬的眼泪又扑簌簌地问了下来,她想的“在一起”跟他想的“在一起”全然是两回事,噙着眼泪道:“我本来就不想跟你在一起,是你非要缠着我。”

叶喆面色微变,诧异地抬起眼,看了她片刻,点头道:“合着小爷我这么些日子,自作多情了是吧?” 见唐恬执拗地偏着脸,连眼尾的余光也不肯看他,不由忿忿冷笑了一声:“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女人。我是流氓?你就是见的流氓少!要是没有我,你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窑子里接客呢!”他话音未落,不防唐恬猛然扬手,在他脸上扎扎实实地刮了一记耳光!

叶喆一怔,便觉得左颊一片火辣,胸中腾地火起,一把抓住她的腕子:“你疯了你?”

唐恬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恨恨盯住他骂道:“滚开!”

叶喆被她嫌恶的神情一刺,怒极反笑:“好!就算是小爷我这回玩儿了把大的,你开个价,我现在写支票给你。”说罢,丢开她的手,装模作样地就去书桌抽屉里翻支票簿,拧开钢笔觑着唐恬:“你说——”

唐恬被他气得浑身发凉,只觉得再跟他说一句话都是多余,拉开房门,转身就走。

叶喆听着她“蹬蹬蹬”跑下楼,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窝着一腔邪火在房间里暴走了两个来回,一支烟点了几次都没点着。他烦躁地拉开窗帘,华灯初上的街市繁华依旧,楼下人来人往,却没有唐恬的影子。

他忽然省起下午唐恬被他带回来的时候,书包还落在报馆,她刚才就这么跑掉了,恐怕身上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他也是被这小混蛋气昏了头了。

叶喆扔下手里的烟,抓起外套就要追出去,谁知刚下到一楼,就见两个戎装军官一前一后推开背玻璃门走了进来,前头一个跟他打了照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的侍卫长陆宗藩。

叶喆一见是他,暗叫糟糕,却已然躲避不及。

陆宗藩一脸肃然,径直走到叶喆面前,“小叶,部长叫你回家吃饭。”

叶喆心知“回家吃饭”不过是个说辞,一准儿是今天下午的事有人在父亲面前告了他的黑状,一时心虚一时又惦记着唐恬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便打迭出十二分的恳切态度,对陆宗藩道:

“我这会儿有点儿事,你就当还没找着我。你放心,办完事儿我晚上一定回去。”

陆宗藩看了看他,推心置腹地劝道:“别的事儿先放一放,部长在家里等你呢。”

叶喆凑近他,低声求道:“我真有事儿,你帮我个忙呗。”

陆宗藩咂了咂嘴,“小叶,你别让我为难。部长说了,就是绑也得把你绑回去。”

叶喆看他二人神色,知道多说无益,思忖片刻,从外套里摸出车钥匙扔给那个黄毛侍应,“你去找找唐小姐,看看……看看她有什么事儿没有。”说罢,没好气地对陆宗藩道:“走吧?”

陆宗藩却站着没动,神情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转而对吧台里的女招待说道:“有冰块儿吗?”

那女招待赶紧从冰柜里取出一盒冰格,陆宗藩扯了两条餐巾,把里头的冰块哗啦啦倒在上头,包好递给叶喆。叶喆接过来,尴尬地笑了笑,欲哭无泪地按在了脸上。

叶喆心事重重地上了车,却见司机转弯的方向并不是要回家,“这去哪儿啊?”

陆宗藩拍了拍他的肩,“部长说,把你直接送到警备司令部,交给宪兵。”

叶喆一听,立马把手里的冰块摔在了他怀里:“你这么老实的人也诈我?”

陆宗藩一边收拾,一边叹道:“你傻啊?我带着你去警备司令部,他们还会把你怎么样?最多关你两天罢了。你要是回家,不光关你,还揍你呢。”

叶喆却苦着脸道:“不是……我去了警备司令部,今天晚上肯定出不来了。”

陆宗藩摇头道:“今天这事,你就是回家也出不来了。”说着,把包好的冰块又递还给他,“小姑娘打的吧?就你脸上这一手巴掌印,被部长看见,就有你受的。”

叶喆唯有咬牙:“哪个王八蛋嘴这么快啊?”

陆宗藩笑道:“你在人家报馆里开了枪,人家不报警啊?还记了你的车牌号呢,说你一准儿是逃兵。警备司令部一听说有带枪的逃兵,那还了得?”

“太他妈阴了!”叶喆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而哀叹一声,呆呆靠在了椅背上。

陆宗藩和他相识已久,知道他一向都是孙猴子的脾气,今日这般颓丧也是罕见,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却见叶喆只是默然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

唐恬失魂落魄地从凯丽出来,抹着眼泪一心只是要回家,想也不想便拦了辆出租车。等到了地方,司机要她付车钱,她才省起自己身无分文,只好吞吞吐吐说要下车拿钱。那司机一听,便开口埋怨道:“小姐,不带钱你拦什么车啊?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话才出口,便听唐恬在后座上“哇”地一声恸哭起来,吓得那司机一个愣怔,看了她片刻,皱眉道:

“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是你不对嘛,我也没有说你什么啊!啊呦……你不要哭了行不行?我自认倒霉,你下车吧,你听见没有?”

唐恬也不理会他说些什么,自己一口气哭完,才气咻咻地对那司机道:“你等着,我进去拿钱给你,你不要走啊!”

那司机满口答应,“好好好!你快去吧。”

谁知,她刚一下车,那司机便踩了油门,逃也似的绝尘而去。唐恬在路边愣了几秒,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得整理头发衣裳,只是一脸泪容不知要如何跟家里解释,唯盼着父母二人不在客厅,让她能悄悄溜到楼上,躲过这一晚,再做打算。

幸而唐雅山夫妇竟都外出未归,唐恬敷衍了佣人两句,便躲回了房里,只觉得精疲力尽,连哭得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扑在床上,不觉昏昏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唐恬嗓子疼得厉害,人也轻飘飘的,黑暗中摸到床头的茶杯,端到唇边才发觉一口水也没有。她按开台灯,只见闹钟已经指到了午夜。恍然间,她几乎想要以为今日种种都是一场噩梦,然而身体里的异样还在,那怪异的痛楚就像是个荒诞而恶毒的嘲笑。

她了想父母应该都已经睡了,便捧着杯子蹑手蹑脚地想要下楼倒水,不料,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便听见走廊另一边父母的卧室里有人在说话,语调激烈,竟像是在吵架。

唐恬循声走近,听得那恼怒的声音居然是母亲,顿时心下惑然,父亲母亲从来都是温文持重,相敬如宾,即便偶有争执,也是心平气和各抒己见,从来没有带着情绪拌嘴的事情,怎么今日半夜三更的吵起架来?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偷听,但又实在好奇,悄没声地走到门边,里头却又没了声音。她等了一阵,刚想走开,忽听母亲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继而是父亲气恼的声音:“你不相信我就算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唐恬闻言一惊,接着便听母亲仿佛颇为沉痛地开口,只是声音低了些,有些字句听不分明:“……打听过了,她有身孕……警局的人说……她亲眼看见,我不信黛华会说谎……”

唐恬听着更是诧异,怎么这件事又牵涉到警局,还跟苏眉有关?只听父亲又道:“她是不会说谎,可难保别人不会骗她,她知道什么?不过都是那女人跟她编的。”

唐夫人似乎哽咽得愈发厉害,“……你到哪儿去了?”

唐雅山道:“你这么问,就还是不相信我了?”

唐夫人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敢说那孩子不是你的?”

唐恬在门外听着,不能自控地低呼了一声,手里的茶杯差点跌在地上!她脑子了空白了一瞬,本能地想要逃开,双腿却不听使唤。正在这时,她面前的房门霍然一开,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恼怒而愕然的脸:“你在这儿干什么?”然而,还没等她支吾个所以然出来,唐雅山便已拂袖而去。

唐恬看着房中眼眶泛红的母亲,惊疑道:“妈妈,出什么事了?”

唐夫人倚靠在沙发上,只是摇头,“没什么事,你睡觉去吧。”

唐恬哪里肯信,坐下拉住母亲的手,急急道:“妈妈,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你们说什么’孩子’。”

唐夫人脸色一黯,躲开了女儿急切的目光:“没有,你听错了,我们是在说一个亲戚的事。”

唐恬看着母亲的神色,混沌了半天的脑子忽然灵醒起来:“妈妈,苏眉都跟我说了,爸爸的事,是真的吗?”

唐夫人讶然看着女儿:“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她说什么?”

唐恬没有立刻答话,心里又过了一遍自己方才的听见的事,才将信将疑地对母亲道:“妈妈,是爸爸……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吗?”

唐夫人面上浮出一个苍白惨淡的笑容,“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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