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巴比伦塔设计电梯

在知乎上看到一个问题 [从交互设计的角度为一座1000层的大楼设计电梯按钮]，感觉蛮有意思，按耐不住想写点什么。

现实中，我们每天都被一个名为「电梯」的怪兽折磨。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这只怪兽凌驾于宇宙真谛之上，霸道的制定了他的两大定律：
定律 1. 你等的电梯，总是最后才到
定律 2. 一起乘梯的人，总是跟你去不同楼层

如果世上真有一座1000层高的大楼，那么它应该是这个怪兽的天堂吧，我甚至能想象他们盘踞在大楼上，张牙舞爪得意忘形的样子。这个「天堂」对人类来说，就是一个亟须解决的问题。继续往下看之前，你不妨先花两分钟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原题是「如何设计电梯里面的按钮？」，话题限制在只是设计电梯里面的按钮，电梯还是电梯，不考虑其它可能出现的未来科技。

如果这是某家公司的产品设计面试题，若应聘的人埋头讨论这个交互设备（不管是其他回答中的用触屏、语音、刷卡刷脸刷指纹），可能都掉进问题的坑里了。虽然最终落地的解决方案可能跑不开这些交互，但问题的根源不在这里。

琢磨这个问题时，我联想到一本小说，是特德·姜的一个短篇《巴比伦塔》，收录在他有名的《降临》里，讲的是这样的故事：

人类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太狭小，想看看世界之外的东西，于是开始修建巴比伦塔，想登上天堂看耶和华的住所。人类花了几百年的时间去修建这座塔，这座塔如果放倒在地面上，一个人要行走两天才能走完，而工匠要把地面的砖石运到塔顶，则需要四个多月时间。
在「数百年」这个时间量级里，人类不间断的修建巴比伦塔，就出现了一个很怪异又很合理的现象：一些人开始生活在这座塔上。塔身上出现了很多小城镇，而且开始种植生产，城镇之间还会通过爬塔的商队交换供给。甚至有很多人在塔上出生、在塔上死去，一生从未到过地面上。

一座1000层的大楼，当然还比不上故事中的巴比伦塔，但它也肯定已经不是一座大楼了，它更像一座城市。

1000层楼，如果电梯2秒爬一层，从1层到顶层不停歇的运行，也需要半个小时。1000层楼，足够包含商业街、社区医院、酒店公寓、写字楼、运动馆、娱乐场所/设施、甚至学校，足够解决一个人生老病死的所有问题。1000层楼，海拔可能有5000米，一口气上到顶层，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有高原反应，从顶层跳楼，真空环境里都得花半分钟才能落到地上。

这不是在给一座大楼设计电梯，而是在给一个城市设计交通。只不过这座城市的路线是线性的，而不是网状的。面对一个城市，就不要指望能一步直达城市里的任意地点了（不考虑黑科技），「堵梯」估计也会成为一件寻常的事。

比较简单的解决方案，是化整为零。比如把1000层分为40段，每段25层。设立几十条主干通道，在每个段区只停靠一站（把这类主干通道理解为城市的地铁）。每个段区内只有25层，即可通过「换乘」常规的小电梯来解决余下的问题。如果继续细化，在主干道电梯的设计上，我们同样可以采取类似单双区分流、大区直达的策略去提升整体效率。后面细节的问题就不新鲜了。

然后再回到原题：如何设计电梯里的按钮？

这里有个惯性思维的陷阱，我们一般乘电梯都是进入电梯时设定要去的楼层，电梯到了指定楼层就停下。让我们换个脑袋，为什么公交车、地铁都不是这样的策略？他们不会问每个上车的乘客要在哪里下，而是每个站点都停。

看似很低效的做法，但是当运载量大、人流量大且呈离散分布时，这个策略有可能是最优的。对于一个1000层的大楼，成千上万人在实时的不停的上上下下，上面说到的主干电梯或许就该用地铁的策略，每个「段区主站点」都停。

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么主干电梯上就不需要按钮。 电梯里语音播报「前方到达XXXX，前往AAA、BBB、CCC的乘客，请在此下梯」。这是我的答案。或许这样说更容易让人想象：这些主干电梯，应该像一节大车厢，有可以完全打开的出入口，上下客非常快，虽然每段都停，但能保持极高的停靠效率。

这个问题有趣的地方在于，如果要深究下去，有很多可以脑爆的地方，包括整栋楼的区域规划、主干电梯是否该像其它交通工具一样需要购票、这个社会会有哪些不一样的形态？如果我们眼睛里只有电梯里的那几排按钮，不管怎么去改进「交互」，都得不到好的策略。

通俗点说，在很多情况下，交互设计师把「一堆单选按钮」修改成「一个下拉框」（或者换成其它什么玩意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因为，从10层变为1000层时，问题的本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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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德的《巴比伦塔》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

巴比伦塔终于触达了天空的穹顶，人类钻开了拱顶。主人公侥幸克服了穹顶上洪水的机关，只身一人登上了天堂。

他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一路摸索，终于看到了光明。天堂，是一座沙漠。远处走来几个人，不是精灵，是一群普通人迎接了他，这是一支前往巴比伦的商队。

天堂和地面以某种形式连接在一起。人类经过几个世纪的努力，以为自己冲破了边界，却只是回到了起点。

很有意思的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