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人,为了什么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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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一书买回来许久,我却迟迟不敢翻阅,一来读与苦难相关书籍时,常常代入感太强,心情总会随着情节跌宕起伏;二来深受《第七天》的影响,怕《活着》多半也是对现实层层无情地剖析。

我到底还是对生死充满着恐惧与拒绝。当认清那个时代里生活的真面目后,换作是我,恐难承受。

余华在日文版自序中曾言:

“对《活着》而言,生活是一个人对自己经历的感受,而幸存往往是旁观者对别人经历的看法。《活着》中的福贵虽然历经苦难,但是他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不清楚从一场场事故演变成故事,这其中得经历怎样的思想变化。

作为读者,自然是站在旁人的角度看待福贵的一生:在他早年家庭富足时坐吃山空,混吃等死。等到家产被他败尽后,才惊觉自己之荒唐。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后悔药,他的悔恨换不回曾经的衣食无忧逍遥快活。他彻底从一个富少沦为贫苦的农民,苦难从此与他形影不离。

于是他的人生轨迹里多数就与苦难挂上钩,作为当时中国最底层的农民,无法去逃避苦难,只能承受这份生命里难以承接的重量。

父亲在粪坑里死去,那儿再也听不到父亲因费尽力气而发出嗷嗷的呻吟声;妻子一生为他劳心劳力,终因疾病缠身而死;女儿凤霞因高烧成了哑巴,最后难产大出血而死;儿子本来是为了献血,却被医生抽干血而死;二喜辛苦地拉扯苦根长大,却在一次意外中被水泥板夹死;苦根跟着福贵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竟被半锅的豆子给撑死了。

“死”在那个时代显得份量过轻了,似乎不过是世界上消失了一些东西一般,日出日落,照样正常。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贫民没有抗争的能力,没有给至亲治病的费用,更没有别人的扶持,有的不过是默默在苦难中煎熬着。

忍着忍着,送走了一个苦难,又迎来新的苦难。

我曾在脑海里刻画书中那一幕:夕阳西下,福贵与他买来的老牛“福贵”一同蹲坐在田边,福贵讲述他过往的种种经历,过往的人还有老牛“福贵”都会倾听他的每一个故事,从很久之前到很久之后的故事,他娓娓道来。他感谢完别人听他一孤独老人的唠叨,然后叫唤他的老牛“福贵,我们回家吧”。

他感恩别人愿意听他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可我却哭了,在我眼里,夕阳西下时的他,是座垂垂老矣的孤岛。

人究竟得多坚强,才能面对如此苦难而不崩溃,还能轻描淡写地与人讲述他的经历。

他或许已然释怀了,走出苦难曾经施于他的种种不幸,连同那些生命里出现的险恶都被他抹去。

可能他想起的多数是家人带给他的温暖,那些温暖驱散了苦难带来的阴霾。

活着便是由一场场经历构成,经历世态炎凉,经历人间沧桑,经历至亲永远离你而去,经历生老病死,在生命未终结之前,谁也没权利定义“活着”的意义。

未历经一生,何以道出一生。

福贵历经一生的苦难,承受了命运里的每一次突如其来的噩耗,最后依然坦然地与这个混沌的世界温柔相处,平静地与别人诉说自己经历的种种。

或许应该说是余华先生成就了福贵的形象,他从一首美国民歌《老黑奴》里受到启发,才造就了这篇名作。

“我听到了一首美国民歌《老黑奴》,歌中那位老黑奴经历了一生的苦难,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对待这个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这首歌深深地打动了我,我决定写下一篇这样的小说,就是这篇《活着》。”

而《老黑奴》的作者福特斯也有着相似的经历,和福贵、老黑奴一样,活着的时候经受了这世界无数的摧残。写这首歌时父亲已经去世了,两个姊妹远离故土,两个兄弟故去。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留在家乡彼得斯堡。后来他又遭遇婚变,被迫独自流落异乡,穷困潦倒至死

这些人的生命里,苦难总是接踵而至,最后一人孤身消化命里的一场场冲击。有时似乎没了悲伤,这时心里是踏实的,可是这样的时刻能有几时呢?

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们走向去?难道活下去便真的是他们活着的意义?

我道不明其中的缘由,没经历那样的苦难,无法感同身受,一味地隔靴搔痒是没有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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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想起自己的外婆,她的一生也是历经苦难。

年少时深受饥寒之苦,好不容易熬到改革开放,外公与朋友办起玻璃厂。在家人都以为好日子总算盼来的时候,合伙人卷款而逃,办厂欠下的巨债落到外公一人头上。一夜间外公失去往日的精气神,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过,终日酗酒成瘾。

因为外公的颓废加之脾气暴躁,外婆受了不少气。她劝不动外公,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外出打工以此养家糊口。原以为只要拼命地挣钱,这个家便会好起来。

谁料在98年的寒冬里,外公因多次呕吐后晕倒被送进医院,后被确诊为胃癌晚期。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凛冽的寒风肆意拍打着北窗,透过落满尘土的玻璃窄窗,我依旧能看到救护车缓缓朝我们家的方向开来。

家门前的两条狗一个劲地冲到车前挡住去路,并朝着救护车疯狂地叫着。

我躲在窗沿下啜泣,那时候对于生离死别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听外婆说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公了,想想就难受。

那时我轻声地问外婆:“为什么再也见不到外公了?”

外婆抱紧我说:“他去了天家。”

我天真地安慰她:“外婆,不是有上帝陪外公吗?你就不要难过了。”

这事是长大以后外婆告诉我的,在谈话里儿时的记忆被一点点唤起。

外公走后,外婆终日下田干活。以为勤恳便能活下去的她,殊不知自己的儿子捅出一件又一件的荒唐事,外公当时欠下的巨债不还,舅舅还去借钱搞投资,结果血本无归。

那些讨债的隔三差五来外婆家闹,终日不得安宁。

如今已过古稀之年的她,孤身一人在深宅大院里守着一方寸土。活着对她来说就是最要紧的事。

哪怕经受再多的苦难都无法击垮她,母亲说,外婆一直都在等待,等待舅舅有出息。

可是对于如今的舅舅而言,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我不认为有,别人抱再大的希望,自己不努力,希望终将破灭。

就这样,我絮絮叨叨完想说的这些话,可对于活着的意义,总归还是说不清道不明。

有些人为了别人而活着,就像外婆。

有些人为了活着而活着,就像福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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