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石锁

抛石锁不知是从哪朝哪代遗留下来的玩意儿，总之从李大爷爷的爷爷那就开始好这口。这石锁不是石头做的锁，而是一种古代强身健体的工具。石头制成，大小不一，都是方方正正的匣子，一面凿出凹槽，以供手把持。抛玩者手持石锁，前后弓箭步站稳，用力把石锁抛向高空，手纵锁落，手稳稳拿住把手把石锁定在半空，重复这样的动作。这可不是简单的营生，石锁轻则十几斤，重则几十斤，若手腕无力，定不能玩弄这石疙瘩于股掌之中，闹不好还要戳了腕、伤了脚。

李大爷爷的爷爷就是靠抛石锁，卖艺讨生活。在丽水村，李家是抛石锁的世家，远近闻名。从太爷爷一直传到李大，李大抛石锁是蒙眼抛，全凭多年练就的感觉。只见他站定脚跟，亮出浑身块状的腱子肉，紧了紧系在腰间的红腰带，“嗨”飞吼一声，好似举千斤顶的架势。于是，手下的壮汉把黑布蒙在他的眼睛上，还要围上几匝，以示暗不透光。众人无不屏气凝神，看着方方正正的40斤石疙瘩，心里犯嘀咕。常人手提尚且费力，这李大如何能够蒙眼连抛数次？只见，李大弓箭步摆开，前脚用力捻了捻脚下的泥土，定了定神。手起锁落，手引锁定，身体随着引锁的弧度，一次次下弯成拱形，四五个回合下来，围观的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石锁的力量大，惯性也大，十次之后，李大的身体明显被拖拉得更厉害，像要弯折的老榆树，放佛随时要咔嚓断裂。众人无不捏一把冷汗，有的胆小的姑娘甚至闭上眼睛，生怕石锁砸到脚上，血淋淋一片。又是十个抛接下来，李大又一次打破了自己创下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众人无不连连叫好！

不过，这只是早年间，那时李大抛石锁还是很受欢迎的。他有“千抛不落”的美名，也就是抛铁索从不失手。那会很多的小伙子、壮汉子都找上门来拜师学艺。登门请李大表演的人也很多，婚丧嫁娶，白事红事，李大和徒弟们忙得不亦乐乎。不过，近几年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年轻的小伙子都外出打工了，自己的亲徒弟也走了大半。李大摸着已经光溜溜的石锁，不禁眉头紧锁。

一日，某电视台下来一男一女到了丽水，“咚咚咚”敲响了李大家的门。原来，省某大型电视节目正在做一期奇人类的节目，展现民间的奇人奇事，也是弘扬民间文化。李大一听，真真像遇到了自己的大救星，赶紧用老茶壶泡了最好的茶端上来。当下，李大收拾了行李，悉心地包裹了石锁，带了两个贴己的徒弟，直奔省电视台来。

进入电视台，一个小眼睛的男人笑嘻嘻地迎了过来，他的白皮嫩手一下子握住了李大的粗黑大手。"哎呀，李师傅，久仰久仰！”“小李，快点给李师傅上茶，小王，赶紧帮忙拿行李啊！”小眼睛男人指挥着几个小姑娘招呼着，搞得李大浑身别扭。坐定后，小眼睛男人凑到李大耳边，“李师傅，我是这个节目的编导。和您商量个事，导演呢，为了追求节目的观赏性，为了凸显您作为一个民间艺人的品格，想在您的表演中加点料，您看成不？”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呛得李大直咳嗽：“咳咳，您说...您说怎么整？”小眼睛编导嘴角堆着满仓的笑，小声地说：“您呢，能不能在开抛的时候，故意失手几次？”“啥，啥？？？我这几十年抛石锁也没有失手过啊！”李大听了当下急了，这不是埋汰我的手艺嘛！“李师傅，您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嘛，节目这样设计自有道理。这第一个，有一个跌宕起伏，观众爱看不是？您这几十年没失手的，不知怎么失手了，看着挺玄，这有意思不是？这第二个呢，您失手了两次，但是还不服输，一定要打破自己的记录，这种精神多可贵，展现了您作为一个老民家艺人的精气神啊！多感人！增加收视率嘛！”编导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李大这算明白了，这是让他去欺骗观众啊！“这不让您白干，您瞅......”只见小眼睛编导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来。“师傅，您还犹豫啥，咱可好长时间没开张了。”大徒弟低声向李大耳语了两句。是啊，抛铁索营生日稀，红白喜事也不怎么请他们去助兴了，他和徒弟们快喝西北风了。他的手心攥得直冒汗，那鼓鼓囊囊的红包已经拍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他只要轻轻张开就可以拿到。“对不起了，这个失手我是真的表演不来，我们告辞了！”“哎，哎，哎，李师傅...大老远来一趟，再......”小眼睛编导伸长脖子叫着，李大已经提着行李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白花了车票，又耽误了时间，钱还没挣到，徒弟们有些怨声载道。进到家里，李大看到正厅的墙上挂着的那块金字牌匾，上面八个大字：“手举千金铁索，头顶正气云天。”这是从太爷爷那会就一直挂在墙上的，他从不敢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