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叶史瓦大学法学院,有一个很特别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却堆满了一封封厚厚的信件...
信件来自美国各地的监狱,发件人是一个个重刑犯。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十恶不赦。不是强奸,就是杀人...
可是在信中,犯人们却慷慨激昂地控诉法律对待他们的不公,言辞凿凿地申辩自己蒙受了天大的冤屈,正苦苦等待沉冤昭雪的一天...
处理信件的办公室,是一个非盈利性组织:冤案平反计划。
自成立以来,这个组织一直想方设法,帮助蒙冤受屈的犯人平反。
最近,网飞新出了一部纪录片,片中选取了8起案件,详尽记录了这个组织断案、破案、平反的过程:《无辜档案》
壹 | 证人不可靠
1991年,美国,洛杉矶。
这是一个无比寻常的早上,和往常一样,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孩弗朗吉,正躺在沙发上睡觉...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骚乱。汽车声、脚步声、撞门声,吵醒了他...
弗朗吉打开门,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家里,把他按倒在地,带回了警局...
警察告诉他:有目击者举报了你,看到你持枪杀人...
弗朗吉完全懵了,枪击案发生的那天,他一整晚都没出过门,一直和父亲待在家里,怎么可能有人见到他在外面,又怎么可能杀人呢?
可是,警察前前后后找来6个证人,每个人都言辞凿凿地指认,看到弗朗吉开枪杀害了死者...
两年后,审判结果出来了,弗朗吉被判终身监禁,罪名是持枪谋杀...
弗朗吉完全接受不了,他不明白那6个证人哪来的自信指认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一桩莫须有的罪名搭上一辈子...
他一遍一遍地上诉,却一遍一遍地被驳回。
他没有放弃,想尽各种办法,写信给法官、律师、各种机构,苦苦辩白...
整整二十年后,冤案平反计划终于注意到了他...
贰 | 法医学竟是伪科学
这天,冤案平反计划接到这样一封信。
信件的主人,名叫乐文。他被判处终身监禁,罪名是强奸幼童、杀人抛尸...
在信中,乐文以信仰的神明起誓,自己是无辜的...
冤案平反计划介入了这起案子...
调查过程中,另一起案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乐文被关进监狱一年以后,在相邻不远的隔壁镇上,也有一个小女孩惨死...
两起案件有很多相似之处:小女孩被性侵、虐待,杀害然后抛尸。
审判时,没有目击者、没有证人,唯一能作为被指控证据的,是两名嫌疑人的齿痕,与女孩身上的咬痕相似...
这不太可能是模仿杀人,冤案平反计划的成员认为,这应该是同一个人做的。可第二起案子发生时,乐文已经被关在监狱里。
唯一的可能是,乐文真的是被冤枉的,他根本没有杀人。
但经过对比的齿痕,是法医出具的证据,是科学有效的, 这又该怎么解释?
顺藤摸瓜,他们找到了案件中最大的疑点,两个小女孩被残忍杀害后,抛尸的地点,都是水塘...
难道是水塘出了问题?
他们找来了一位法医水生昆虫学者,仔细调查了水塘。
学者他发现,两个小女孩被抛尸的水塘里,生活着同一种生物——小龙虾。
他们做了一个实验。
学者从水塘里抓了20只小龙虾,把它们和一只死去的小猪关在了一起...
小龙虾开始啃食小猪,留下的伤口,和女孩们身上的非常相似...
女孩们身上所谓的咬痕,竟然是小龙虾造成的。
种种迹象表明,所谓的齿痕定罪,根本不成立。法医齿科学,也许并不可靠...
这部纪录片《无辜档案》由Netflix公司推出,共9集,目前已全部更新。
因为看过的人太少,豆瓣还暂无评分,但在一向严格的IMDb上,这部片却有8.1的高分。
纪录片通过对当事人、证人、控方和律师的采访,把时隔多年的案件始末一一还原,断案、平反的过程也抽丝剥茧,一步一步接近真相,详尽而精彩。
片中选取大量多年前案情的录像、录音,还细心地专门排演、录制了案发过程,整部片的质感更像一部推理大片,看下来十分过瘾。
难得的是,这部片没有单纯地站在猎奇的角度,把案件的误判当成一个奇闻异事来传播。
它非常具有人文关怀,花费很多笔墨在那些无辜的人身上,展现了冤假错案对他们造成的不可磨灭的重创。
我们普通人,可能很难想象,这群无辜的人,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买单,该承受怎样的心理压力…
面对镜头,每个当事人都在反反复复申辩:我是清白的,我没做错事,我不应该承担这些。
但我相信,寥寥数语,远远不能表达他们心中的冤屈,和对人生造成的巨大影响…
弗朗吉被捕时还不满16岁,接受采访时,他回忆,律师每次来,只和他聊两三分钟,既不询问细节,也不制定计划...
弗朗吉说:每个人来都是走程序的,我仿佛是一个透明人,我以为大人们会寻求正义,可正义究竟是什么?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他心中该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刚被定罪,弗朗吉的父亲就身患重病。
入狱前,弗朗吉获得一次看望父亲的机会。他说: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看着年轻的弗朗吉,父亲心痛、愤怒,却无能为力。
这可能是父子之间这辈子最后一次对话,父亲哭了起来,不是因为病痛,不是因为离别和思念...
他对弗朗吉说:对不起,我恨自己没办法帮你,等我死了,你连唯一的不在场证明都没有了...
入狱前,弗朗吉有个女朋友,才15岁,已经怀孕了。
弗朗吉被捕后2个月,孩子出生了。女友年纪还小,只能靠着救济,独自抚养孩子,过得分外艰辛…
弗朗吉在狱中度日如年,孩子在外面飞快长大...
无法陪伴自己的亲人、爱人,是弗朗吉最大的遗憾。
从16岁被捕,到36岁重获自由,他整个人生中那段本该最美好、最光辉的青春岁月,都在日复一日的挣扎、苦苦哀求中白白浪费了…
还有更多含冤入狱的人,在高墙中怀抱痛苦度过一年又一年。
因为错误的指控,他们付出的是时间、是自由、是一去不回的人生…
乐文在狱中度过了18年,案件平反后,他重获自由,开始画画、做手工、进行艺术创作。
画作中饱含他对生活的热情、对世界的热爱...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场牢狱之灾,乐文可能会成为一名艺术家,用想象力去描摹世界上的一草一木…
出狱后10年,乐文身患癌症去世了。
他的葬礼上,有人说:他被关了18年,出来后只活了10年,这太不公平。
短短一句话,听上去却格外心酸。
冤案平反计划,就是为了帮助这群人而成立的。
每年,办公室会收到来自全美国监狱的信件,数量多达几千封。
这其中能够跟踪处理的案件,只有1%,而翻案成功的案子,少之又少...
收到信件后,工作人员还要去细心甄别、寻找证据,核实案件是否真正误判。
这个过程必须公平、公正、不偏不倚,不能夹杂任何个人情绪,不能听信犯人的一面之词。
确定犯人是被错判的无辜之人,他们才会想尽办法采取法律措施,直到成功翻案、获得胜利为止...
翻案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尤其是陈年旧案。
光是重新调查案件,难度就非常大。
要梳理整个案件的始末,抽丝剥茧,找出当年错判的关键。这需要大量的走访、调查,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这个过程非常繁琐,要花费大量时间,没点耐心根本干不成。
况且,还要克服重重困难:证人没了、文件丢了、人搬走了、记忆模糊了...
掌握关键性证据后,要推动重新审理,又是一场持久战...
这意味着,要去挑战权威,让司法系统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
检察院对此非常谨慎,每年他们会收到成千上万的申请,而其中真正错判的案子却非常少。
这整个过程既艰辛、又漫长,能坚持下来实属不易。
为弗朗吉翻案的律师, 从收到弗朗吉信的那一刻开始,整整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推动这个案子重判。
在判决结果出来以前,谁也不知道这五年的努力是否会付之东流...
弗朗吉被无罪释放后,律师比谁都开心,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律师能用法律做得最好的事,就是把无辜的人救出监狱。
造成冤假错案的原因有很多,片中所呈现的主要有三点:1.科学断案的低容错率;2.证人的错误指证;3.司法人员的失职。
这背后指向的,是存在巨大漏洞的美国司法体系。
冤案平反计划的人认为,解决一、两件冤案,根本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只有不断改革、不断完善司法体系,才能让更多无辜的人免受牢狱之灾,才是维护正义最好的方法。
法医齿科学不可靠,他们就四处奔走、宣讲,发文强调没有被证实的科学不能作为证据;
证人的证词可能有错误,他们就推动法律改革,纠正这个漏洞;
司法人员存在失职,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不正当行为揪出来,引起人们重视...
有个律师说:的确,无辜之人被误判,是司法体系的问题,但同样的,司法体系起作用了,他们被无罪释放了。
这正是这群人最与众不同、最值得敬佩的一点。
他们没有盲目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去对抗政府,也没有一味污名化司法系统。
对待冤案,他们始终保持辩证的态度。以冷静、克制的角度,去逐步分析案件错判背后存在的重重问题,然后去解决。
这种做法,反而会给社会带来真正有效的反思。
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空有一腔热血,盲目反抗的极端主义者很多;
高举正义大旗,却什么都不做的人也很多;
在网络上跟风谩骂、无脑喊口号的人更多...
但真正保持冷静,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并身体力行、不怕麻烦和困难,去付诸行动的人却没有几个...
正如网友所说:社会不缺同情心泛滥的好人,缺的是永远警惕、永远质疑的异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