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父亲出生于1967年的冬天,他上面已经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新生命的降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任何的欣喜。奶奶甚至都不确定父亲的生日具体在哪一天,只是模糊的记得是个下雪天。从会跑开始,父亲的任务就是拦羊(放羊)。父亲七岁才会说话,在这之前,一直被喊作哑子。

        到了入学年龄,父亲到离家三十里的镇小学读书,这时候,他已经有了三个妹妹,一个弟弟。父亲自己讲,上学的时候他是班里顶聪明的,学什么都快。对于只上到三年级就退学的事,父亲说那只是太饿了,天天饿得头昏眼花,饿得那三十里地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饥饿迫使父亲辍了学。这时候他已经十三四岁了,家里的重活都落在了他的肩上。 在我们这,公认为最苦重的活就是捞碱。捞碱就是等冬天碱淖里的碱结晶后,从冰水里把碱挖出来。人必须要站在水里,这很容易落下风湿的毛病。一般人家都不愿意让孩子捞碱,上了年龄的人更是都不敢进碱淖的。但这也是当地唯一的赚钱较快的途径。父亲从十四岁开始,每年都是夏天放羊,冬天捞碱。在这期间,大伯读了中学,三叔早已到了入学年龄却连校门口都没进过,四个姑姑更是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爷爷的策略大概是集中有限的经济力量培养一个高材生。 用母亲的话说父亲就是猫狗命,从小家里孩子多,负担重,爷爷奶奶在父亲身上投入的关注极少。父亲也皮实,经常吃的是冷饭喝的是凉水,却很少生病。他的胳膊一直伸不直,说起来父亲淡淡的笑着,小时候大冬天穿着黄胶鞋去放羊,鞋冻成个硬壳壳。现在谁家舍得把孩子就这样打发出去干活?

    记忆里很少有和父亲在一起的画面,他总是不着家。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很痛苦的喝酒,喝醉了回来和母亲吵架,打架。他那瞬间爆掉的脾气让我至今无法摆脱阴影。即使我已经很大了,只要我在家,父亲从外面回来,我都会心跳加快,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动静。在养家糊口方面,父亲捞碱,给人家打墙,杀猪,倒贩羊毛,苦活累活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干,慢慢的家里条件好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安稳了。

      母亲的姊妹们都是城里人,都是吃公家饭的文化人,外公把他另外的四个儿女们都成家立业之后,想尽办法扶持父亲,想让父亲母亲也成为城里人。这种期待中,父亲贷款买了货车。当时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建筑市场红红火火,货车刚开始生意特别好,父亲还很高兴。天天跟着司机去装货,卸货。后来就慢慢的懒散了,每天只打发司机一个人去出车,他自己就喝喝酒,打打麻将。渐渐的就沉迷于打麻将了。那时候的父亲就像个网瘾少年,天不管地不管,一头扎进了麻将堆里。货车就任由司机折腾,有时候明知司机回来多报了账也不在乎。就这样,新车很快成了旧车,有时候连打车款的钱都挣不够。母亲着急就吵,闹,吵急了,父亲当时保证不打麻将了。可用不了几天还是照旧泡麻馆。紧接着国内经济发展步伐放缓了,货车市场面临着严峻的考验。父亲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运单少,而且车这时候已经被折腾的差不多了,隔三差五还得维修。巨大的压力或许让他清醒了一点,或许这种清醒的痛苦更加压垮了他。那一年里,父亲基本上都是在麻将馆和与母亲的争吵之间中度过的。 第二年,父亲卖了旧车,又重新回到家里拾起了农活。见了亲戚们,父亲都笑着说,不行,人没本事,还是回到土地上踏实。重回土地的父亲,默默的开了一大片地,修了水井,买了三轮车,还养了很多羊。经常忙的都顾不上吃饭。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去亲戚家拜年,父亲坚决不喝酒,说还得回去看羊呢。大年初二,天快黑了才拜完年,父亲一路车开的飞快,嘴里念叨着家里的羊。一到家就忙忙的喂羊去了。每次看着父亲逐渐佝偻的背影,头顶越来越稀疏的头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上次回家,走的时候是父亲开车送我到车站,路上父亲突然说了一句,没事,爸爸又爬起来了!

      阳光正好透过车窗,照在他古铜色的皱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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