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的小土丘上,一个小男孩奋力的挥动着左手,扯着喉咙,却只能呼出一口热气,死死的捏着右手看着远去的背影,双眼通红的他倔强的把泪水锁在了眼眶里。稚嫩的脸上有些许的青肿。那一年,小男孩16岁。
村庄里大概有一百来户人家,在周边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村子里的二狗子算是出了名的痞,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过,尤其隔壁王婶儿家的那群老母鸡,愣是被他追的下不了蛋,气的把王婶儿的口吃病都给治好了。
王婶儿有个女儿,长得很是清秀,是村子里有名的美人胚子,十里八乡的邻居都夸王婶儿有福气,生的好娃娃,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崽子有福气能娶了二娃这姑娘。村子里的婆娘们总是喜欢忙完晨活后站在村口唠嗑一阵。谁家的崽崽成绩怎么样,谁家闺女有多听话,每次唠嗑说的最多的还是二狗子,只要一提到二狗子,在忙活早饭的婆娘们都要出来抱怨几句。最积极莫过于王婶儿了,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她骂起人来都能麻溜的说上一个晨时把二娃的早饭都忘了去做。回过神儿来又能嘟囔小半个时辰。
二娃和二狗子是同班同学,平时早饭多是二狗子给带的,二狗子本名叫方云,比二娃大两岁。对她也很是照顾,毕竟家里母鸡都是被他给吓得绝了种,每天给她带早饭也算是二狗子最开心的事,每次从厚厚的棉袄里掏出还在冒热气的烤地瓜,他都会给二娃拨好。然后静静地看着她吃完。
“狗子哥,你看你,又把衣服弄脏了,跟你说了多少次啦,烤地瓜不用捂那么严实,衣服又弄脏了吧,放学后我去你家,给你洗洗”。二狗子挠了挠头,露出了憨憨的笑容。然后用他那唯一还算干净的袖子,替二娃擦了擦嘴角上还残留着的地瓜。动作一如往昔的熟练与轻柔。
“狗子哥,静静今天好漂亮”。二狗子看着二娃那双紧盯着静静看的眼睛。又转头看了看前排桌的静静。二娃这句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静静是班里除了二娃最好看的女孩儿,至少二狗子是认为二娃是最漂亮的。静静扎着马尾,头顶上一个漂亮的蝴蝶发夹,一身干净整洁的连体羽绒服,怎么看都要比穿的厚厚而又臃肿的二娃好看。可是二狗子的眼里只有二娃,因为二娃是第一个愿意跟他说话的人,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不说话。
“狗子哥,我爸来信说,他过两天要回来了。我……我有点害怕。”
“没事,有我。”
“狗子哥,你说他会把我和妈妈带走吗?我不想走,我不想去城里,我不想离开这儿,狗子哥,你说我怎么办?”
“别怕,你去哪,我去哪。”二狗子的话一如即往的少,小小年纪的他,说出的话却异常的坚定。
这两天的二狗子,放学后没有再去祸祸二娃家的老母鸡,甚至这两天的二狗子,连学都没去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除了二娃。
二娃的父亲回来没多久后,就带着王婶儿和二娃走了。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带多少行李。那天下了大雪,二娃去过狗子哥家里找过他,想跟他道别,透过破旧的门户,带着哽咽的声音“狗子哥,你在不在,狗子哥,你开开门。这两天你去哪里了?”“狗子哥,我要和爸爸去城里了,以后你可不要忘了我。”二狗子圈缩在角落里,静静的听着二娃走远的脚步声,大口的揣着气,呼出了浓浓的白雾。他站起来猛的推开了那扇破旧的大门,朝着村口跑去,略带滑稽的脚步跑起来并不是那么的顺溜。右手紧紧的拽着,直到跑到村口的小土丘上,才看到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奋力的挥动着左手,扯着喉咙想要大声的呼喊,可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直到完全她走出了她的视野,只剩下一片白茫茫,闭上通红的双眼,滚烫的泪水滑落,在雪地上映下一个又一个的种子。张开那紧紧握住的右手,一个漂亮的蝴蝶发夹静静地躺在手掌心,缓缓的把它放入破旧的棉袄兜里。拖着一拐一拐的左腿,走向自己那冰冷的屋子。
“哎,听说了吗?二狗子退学了,听说是因为抢人家东西,被一群人打的退学了。”
“错了错了,我听说是二狗子追着二娃家的人跑城里去了。你说王亚吧也是好福气,有一个这么能赚钱的男人,以后啊,可是阔太太咯。”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这王亚吧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了,还有这么好的福气。”
二狗子走了,村里也没以往那么闹腾了,也不会有人再去提起那个靠偷鸡摸狗为生的小孤儿了,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个抢人家发夹的小男孩了。偶尔同学们谈起,都只会笑的说我那天打了他两拳,那天我踹了他三脚,这也算是二狗子留在村里最后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