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三人组


中学时有位女同学叫张萌萌,与我相反,她的关键词是白、特胖、高、活泼,人送昵称“胖萌萌”,除却名字里都带“萌”字,我俩就是两条平行线。

有一回我去同学家做客,同学“萌萌”“萌萌”亲热地叫我,这时她年事已高的奶奶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从房里走出来,笑眯眯地打量我,一脸慈祥地说:“这就是你常说的萌萌吗?”我正欲解释,却因老人家脱口而出的下一句瞬间窒息了,她笑出一脸褶子,喜庆地说:“别说,还真挺胖的。”

我一口气梗在喉咙,板着脸气乎乎地转身就走。

这之后便细心留意起张萌萌来。

张萌萌长相白胖,声音软萌,穿上校服走起路来像一只左右摇晃的不倒翁,她大部分时候与她的闺蜜腻在一起,两人随时随地交头接耳然后放肆地笑作一团。

闺蜜姓王,眼小嘴大脸还方,她个性洒脱,举止豪爽,沙哑的嗓音使她笑起来像被掐住脖子的唐老鸭。

小王目无纪律,常爱在老师说教时唱反调,或者在鸦雀无声的自习课上说一两句不合时宜的俏皮话,她是女生,打不得骂也不管用,其他任课老师便频繁地向她的班主任告状。

班主任也姓王,不如叫他大王,大王那会20出头,天生自来卷,他皮肤黝黑,中等个头,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根本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入学之初我在办公室誊写花名册,一位老师对我的姓名赞不决口:“你这名字不错,既特别又好听。”他听了便喜滋滋地凑上来一探究竟,嘴里念叨着:“费X荫。”我在一旁憋笑憋得面红耳赤。

大王担任班主任不过两年,正是想在事业上大展拳脚的年纪。他对小王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小王一违反纪律他便不留情面地批评,小王顶嘴他便让她写检讨,小王嬉皮笑脸地交了检讨便能安分上一两天,接着再忍不住违反纪律......两人三两天便上演一出唇枪舌剑的戏码,接着便广泛地在年级里流传,他俩斗嘴几乎成了学生们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的小消遣。

本来两人一个骂人一个被骂,分工明确倒也相安无事。两人水火不容源自一堂普普通通的英语课。

大王有个习惯,板书前必须掐掉一截粉笔,被掐掉的那截通常也能物尽其用,它们飞向教室的四面八方,狠狠地砸在某张或酣睡或发呆的脸上。

那天的英语课上,小王大概被砸得多了有点麻木,她淡定地擦掉粉笔印记然后该干嘛干嘛,大王见状异常恼火,直接点名批评小王。

小王应声起立,面上却玩世不恭,大王说她两句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衅大王,她居然在大王的眼皮子底下笑了。大王心中登时愤懑难平,盛怒之下他一脚蹬翻了讲台,前排的同学吓得瑟瑟发抖,恨不能把脑袋埋进桌洞里。小王却视死如归,大无畏地瞪着大王。大王气得一拳砸在黑板上,接着撂下一室学生,杀气腾腾地押着小王去办公室面壁思过。

这回不是写检讨这么简单,大王直接约谈小王家长,对话的内容我不得而知,只是这之后小王着实安分了挺长一段时间。风波平息后,两人又恢复针尖对麦芒、一言不合便恶语相向的状态。

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很快到来,报名表上女子800米那栏不出意外地一片空白。小王的旧相识知道小王长跑不错便建议小王报名,小王不屑地拒绝,她并非不在乎集体荣誉感,只是不想让这个项目成为加分项,以致让大王面上有光。大王得知便说:“随她去,她参加又不一定得分。”小王一听豪气冲天地报了名。

大王出乎意料地没有出言讥讽或嘲笑,事关集体荣誉, 他甚至不计前嫌为小王加油鼓劲,毕竟800米比赛分值最高。

小王不负众望,预赛时小组第一,正式比赛时大王自然到场助威,小王一路领跑,他激动地在内场草坪上跟跑,小王目不斜视地略过他。后半程众人渐渐发力,小王仅被一人赶超,顺利拿下亚军。正如小王给大王取得外号那样,大王兴高采烈地连蹦带跳,逆光下笑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黑猩猩”。

这当然不是结局,结局是大王所带领的班级总分倒数。雪上加霜的是,大王在陪跑时蹦掉了一串钥匙,运动会结束其他班级整队集合,他们班全体学生垂头丧气地猫着腰在草坪上搜寻钥匙。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王跟大王日常吵架,张萌萌也不甘示弱,渐渐与自己的班主任不对付。

提及张萌萌的班主任,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立刻在我脑海中出现,就像电影正式开演前20世纪福克斯影业金光闪闪的logo,他在我模糊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这位张老师是我迄今为止亲眼见过的最帅的人。他身材颀长却并不弱不禁风,上下学路上常见他开着一辆重型摩托呼啸而过。他冷白皮,鼻梁及脸颊处无规则分布着几粒雀斑,但瑕不掩瑜,他每一处五官拆开看就很好看,组合在一起简直会发光。有一阵子注意到他说话时常伴随轻微的鼻息,配合他微微蹙眉的表情别样帅气,于是便有意识地模仿,奈何资质平平怎么也学不会,后来参加工作了才知道——这是鼻炎的典型症状!

他不大在意外表,梅雨季节雨水丰沛,他常脚踩一双黑色高筒雨靴出场,亏得他自身条件过硬,才不至于被误以为他随时打算下地插秧。

美中不足的是,张老师脾气不大好,易燃易爆炸且毒舌。

盛夏的午后轮到他上数学公开课,蝉鸣以及呼呼作响的风扇声宛如一首催眠曲,我强打精神挺直腰杆,坐在我身边的听课老师却昏昏欲睡。做题间隙,张老师下场巡视,他慢悠悠晃到这位老师的身后,站了数秒后终于走到他前面,冷着脸弯腰问他:“你是不是快要睡着了?”

张萌萌有位略大她两三岁的远房表姐,这位表姐一毕业便迫不及待地放飞自我,她将自己的少女心化作洋洋洒洒的几千字,拜托张萌萌交给张老师。张老师研读完毕,将张萌萌喊去一顿训斥,让她以后少干些“好人好事”,接着便把这封信直接甩给了某位坐等退休的老教师,这位老教师不是别人,正是张萌萌的姨丈。

信件一事在张萌萌添油加醋地描述下流传出好几个版本,每个版本最终都将矛头指向张老师,学生年纪小误入歧途说说便是,哪能直接把信扔给对方的老父亲,真是毫无风度。

张萌萌跟她的闺蜜小王简直如出一辙,抄作业或者干脆不做,上课打岔,课后打闹,自习课讲笑话。然而她的外表可以用憨态可掬来形容,就连说起狠话来也没什么杀伤力。她给张老师添堵,张老师见招拆招,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有一回张萌萌终于在课堂上“扬眉吐气”了一回。别人拿着圆规作图,她转着圆规开小差,张老师那天心情不佳,便没收了她的圆规。张萌萌辩驳无效,竟公然骂娘。堂堂七尺男儿谁能忍受被人指名道姓问候母亲?张老师又是个一点即着的,当时他已经折返回讲台,手里正拿着一把教学用的三角尺打算讲题,一听到污言秽语当即砸断了三角尺,他径直向张萌萌走去,捧起一摞书,犹豫再三后扔在了地上,那一刻他的脸部表情在滔天怒意之下甚至略显狰狞。

张萌萌见状吓得泪流满面。

张老师居高临下地要求张萌萌道歉并捡起书本滚出教室,张萌萌一一照做。

这之后张老师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张萌萌,他直接无视她。

几天之后我捧着一摞作业送到办公室,听见几位青年教师讨论怎么女生也这么调皮。有老师问我身为同龄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我微微一笑,摇头表示不知道。心里却略感惆怅,真是笨死了,这么简单的原因身为大人的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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