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德与西敏,不仅仅有别离

《纳德与西敏:一次别离》,伊朗2011年上映的低成本影片,在61届柏林电影节获金熊奖、最佳女演员和最佳男演员银熊奖,中国豆瓣网评分8.8分。

妻说她之前看了3次开头,都没法坚持,我上半年也看过一次,飞快拉了播放条,觉得有些平淡就搁下了。近来无意看到更多关于它的好评,促使我在周六的夜晚安下心来把它看完,结果就是惭愧于自己原来有眼不识金镶玉,遂有了这篇观后感,并赶忙向惊霄和小糖推荐。


关于对影片的解读,豆瓣上有“猪头妖怪”所作《在分离中寻找空间》,十分精彩地从“七大分离”角度分析了影片的寓意和内涵。当然,正如同人类语言(以及通过光影和语言来展现的影视作品)本身所蕴含的矛盾,导演想通过影片所表达的思想或者说彼时彼刻其所思,仍然只有他本人知晓,乃至他本人都无法精确复现。每个人读《红楼梦》会有各自不同的理解,这就是人类艺术作品的魅力所在。

因此,即便猪头兄的“七大分离”已经较为全面了,对于影片我们仍然可以有属于自己的额外或不同的见解。诸如,影片中女性角色(相对于其身份设定)显然在精神层面更积极、开放,但无论在过程中还是结果上她们都无法扭转身处的大局,其所对应的男性角色体现的顽固、暴躁将整个故事或者说影片导向愈发悲观的色彩下。

不是吗?你看,瑞茨家孩子流产、债终究没法还,纳德和西敏该离还是离,纳德的老父不曾再开口,少女特敏的心愿破碎,家庭教师面对信仰撒了谎——一切都变得更加糟糕,片末时分由不得我不作一声叹息。正如人类社会所经历和正在经历的种种物事一样,明明知道什么是美好,我们却仍然要走向那个相反的结局,也许这就是宿命。


猪头兄关于“民众与精英的分离”部分写得相当精彩。这让我想起经典科幻小说《时间机器》里描写到,在未来地球上,生活在地上的精英阶层因为长久养尊处优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完全被生活在地下的普通民众(与无用的精英阶层一般,不知是否还该被称之为“人”)当做活动的食品所供奉和圈养。两者之间构成了寄生虫与宿主的关系。

从这种意义上说,人类进化的同时也在退化。正如我在科学哲学思想方面所言,人类精神进化的速率本身就落后于物质进化,如果没有两类文明(统一体)的又一次大跳跃,很难想象目前地球环境和人类本身存在的问题如何靠人类自己得以解决。其实从工业文明进入21世纪来,人类社会发展存在的问题和由此带来的对终极目标的反思与疑惑已经逐渐显现(人类因此必将在本世纪前半叶自发开始对此的大反思和讨论),这个话题形象一些也就是物质文明最终走向何方,我们获得了很多却失去了更多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不知道终极存在或者说终极源头是什么,也就不知道终极目标。

    上述过程属于历史时空正在流逝的必然,只不过在东西方进行的时间段不一致而已,西方已经经历的东方必将经历,且并不以我们的意识为转移。因此,如果说本片映射了伊朗国家和社会存在的问题,不如说是人类社会发展不均衡、社会发展与环境制约之间关系的普遍写照。作为一个观察社会变革的天朝观众,是比较容易联想到当今社会现实的,例如富人阶层一边进行资产转移一边进一步地持续着对国内资源和社会财富的占有。


诚然,猪头兄只是在写一篇影评,没有义务去展示类似上面那些有关人类社会本质和命运的沉重话题。这也体现在对宗教问题无需过多深刻的分析和过分的解读,我这里不妨多言一二。

宗教,对任何专业或非专业的人士来说,都是一个庞大繁复的话题。我们还是远离关于宗教本身的释义和对其历史功过的纠结,我们只需要知道,其存在就是其意义。宗教的力量对任何人来说同样几乎是无解的,这种作用力并非仅在于对个体行为的支配,更在于对一个群族的精神浸润,因此,你(包括我)可以自称不信奉任何宗教,却无法真正宣告自己是一个没有信仰和信念的人。

信仰和信念,无处不在于我们的生活,因此不存在褒贬之意,你不能对你的生活给予善恶的定义。这显然不完全等同于宗教,后者在历史上更多地扮演一种存在正面或负面导向角色的组织,因此它永远有派别之分、等级之差和利益之争,甚至不惜付出血的代价,那么,我们终于发现宗教本身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充满神秘色彩,究其本质与人类社会其他社会组织是一致的,拥有着人性决定论下的世俗性。

依此随意环顾四周,我们看到是否信仰某种宗教与受教育程度、贫富程度等因素都无必然关联。某些被定义为“邪教”的存在何以具备那样的生命力?延安联通何以公然以迷信的方式祷告经营改善?信奉无神论的党府为何为默认多种宗教乃至迷信方式在局部或某些事物上的存在?皆了然于人性本质与人类社会当前所处的阶段。人类的弱小、人性的弱点,以及人类社会组织形式本身固有的矛盾(必然存在多数人对少数人资源和支配权上的占有),将人们对美满生活的渴望寄托于英雄或救世主,或有来生以换角色,或求得某种解脱。

在影片中,弱势群体的生存反而更多依托和依赖宗教信仰,“依赖”其实是一种被支配,在那种大背景下个人是无法选择的,而受过良好教育、拥有不菲收入的所谓精英阶层却能够具备一定的意识自主权去识别宗教的伪善并加以利用。这显然是人类社会众多不对等中的一种体现。


他没有勇气向上攀升,同时也拒绝继续坠落。猪头兄的文字中的这一句,完全把我打动了!不是吗?不是吗?正是如此!闻弦歌而知雅意,正如他所言,我们难道不正是这样生存着的吗?!

也许仍然有人说自己并不如此或无法理解为何如此,至少我是如此。我是一个自少年时代就开始时时反省内心的人。也恰巧,前不久还在反思自己最近十年的经历和心路,察看原罪在自身的投射。有些事情,在这个时代也许谈不上什么大过,但正因为如纳德那样还算“正派”的德性,也明白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内心深处却扎下了几处无法解的结,纵然知道该如何解脱,却始终很难突破。

无法突破的理由,在于无法为解结而付出足够的代价。昔年和志豪也就此问题交心,感言彼此心中和现实中的羁縻太多,比如父母在,如今娶妻成家。其实,与其找外物的借口,不如说自己内心不够强大,无法“舍弃”拥有的许多,选择了按部就班的人生。

每个人心中都有树洞,树洞中有不为他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无所谓好坏,与这个人是好人坏人也没有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大多人不在于默默无闻,而归类于随波逐流。另有一部分人,拒绝向下堕落,却没有更多的勇气向上攀登,攀登是需要付出在他们心里认为自己无法承担的代价的。问题的实质在于,既然他们能够识别向下与向上、堕落与攀登之间的区别,那么他们势必会每时每刻为自己无奈的选择而饱受心灵和德性的拷问乃至折磨!

记得今年一篇与志豪的日记中,我写到,如果注定不能舍弃全部,那又如何?纳德本过着无忧的生活,可宿命的判决终使得其承受着身心双重的痛苦,这程度远比影片本身展现得更多;纵观我三十年不算很长的人生,对真善美知识的渴望与现实桎梏、内心无奈之间的矛盾贯穿其中,无论我生活得多么幸福,这种关乎生命意义和德性追求的痛苦都不可消除。

谁人知谁人解?也许是惊霄这样的良友,也许是电影映射的互不相知的群体,也许,只有自己,明白自己除了是一个善良真诚、尊重他人、乐天生活的普通人,也不过如纳德一般是个没有勇气向上攀升,同时也拒绝继续堕落的人而已。 


至于电影水准本身,观众的评价已经很好地说明了问题。猪头兄以其来吐槽国产大片的令人抓狂实在是恰如其分。投资匮乏不是理由,审查制度不是理由,缺乏创造力才是根结,在优秀作品面前,其他借口都是苍白无力的。这种民族创造力的匮乏(我们从不缺智慧,本不该如此),早已经在我们这个饱受外敌劫难又经历意识形态苦难的国度多个方面和层面显现,势必引起有识之士的重视。好在如同舆论自由度的逐渐开放,种种变化和萌动正在民间局部、缓慢地发生。就电影而论,能看到故事讲述较为圆满的《让子弹飞》就足够令我们激动得内牛满面了。

终了,诚挚推荐《纳德与西敏:一次别离》。


    附数年前与聂博士关于人生的一席谈心:

我们若心怀对生的感激,心怀对理想的憧憬,心怀对自己未来的笃定,那还有什么艰难困苦不能度过呢?有什么富贵贫贱的表象不能看淡和看透呢?

我们一生中必定会遇到许多困难和挫折,但这不能影响我们追求的理想和基本价值观;

我们一生中必定会遇到许多诱惑和假象,但这不能影响我们追求的理想和基本价值观;

我们一生中必定会有情绪的低落、抉择的失误,有后悔、有畏惧、有怀疑,但这不能影响我们追求的理想和基本价值观;

我们的性格可能不乏缺点,气质可能不够完美,能力可能稍显不足,经验可能有待增加,但这不能影响我们追求的理想和基本价值观;

我们也许成不了比尔盖茨、爱因斯坦、拿破伦,也许成不了任何一位所谓伟人,但这不能影响我们追求的理想和基本价值观。

这,就是我能对老铁说的全部,也是面对人生劫时,我的答案和利刃吧。


2012年9月24日

中海兰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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