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幸福
我不会在相同的时间,在一个相同的地方,在正好相同的心境下,遇到当初的那个自己。
世界那么大,自己和自己那么近,而我们的相遇,却又那么远,即使自己遇见自己,好像也是讲个缘分的。人世间的美好,总是太吝啬,即使只是对自己,即使信誓旦旦,告诉自己:忠于内心,听从自我,可是生活依然无可逆转,偏离了心向往的轨道,随波逐流的自己,犹如浪花携带的一粒泥沙,被风甩到了岸上。
当然了,现实是不会轻易让人遇到那个最好的自己的。虽然我早已知道了这个答案,可我还在漩涡里挣扎,固执地挽住这个执念,期待能遇见最好的自己。
在这样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时间的刻刀,似离弦的箭镞,飞快地失去。而我们还没来得及,学会了轻松地道声再见,我们却都不擅长告别。
“遇见是两个人的事情,离开却是一个人的决定,遇见是一个开始,离开却是为了遇见下一个离开。”米兰·昆德拉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读到昆德拉这段分手大师的名言时,我心里不无沮丧。预知了如戏人生,为什么还要去生活,既已知曲终人散,直面人生的谢幕,依然热爱着生活。人生的驿站上,有的人离开,有的人来到。来到的也是为了离开。
相比起来,里尔克写的就很励志:“如果有一种悲哀在你面前出现,它是从未见过地那样广大,如果有一种不安,像光与云影似的掠过你的行为与一切工作,你不要恐惧。你必须想,那是有些事在你身边发生了;那是生活没有忘记你,它把你握在手中,它永不会让你失落。”偏爱文艺的解读,无情却充满哲理,喜感的方面是,活在当下;伤感的一面是,往昔不再来。紧握满把岁月蹉跎的沧桑感,除了青春不再的感慨外,我还读出了几分珍惜时下的况味。
很早以前我有一个朋友,平时不苟言笑,喜欢热闹,拳高量大,当时他已年届中年,执拗不过年轻同事一再劝酒,几杯酒下去后,沉默的他开始戏谑玩笑,自我调侃道:“以前是在草尖上飞,现在是在草窝里睡。”果真见到一个黑衣侠客的身影,在我眼前迅疾飘飞而过,仿佛他讲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传说虚构的另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举杯昂脖,咕咚咕咚,顺着他细长脖子上的疙瘩,起起落落间,一饮而尽。豪爽的架势中,带着几分夸张,苦涩的笑脸,不无暮年晚境的悲壮。这哪里是在推杯换盏,简直是穿肠的利剑,一丝凄凉袭上心头,倒像是在饮鸩止渴,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势,顿时全无乐趣可言。我站在旁边,看着他淡定自若的神态,不时开心的笑话,每每妙语连珠,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书读的越多越像是在自言自语。京剧行当里有句行话叫:“不疯魔,不成活。”在我印象中,弗吉尼亚·伍尔夫就是这样的作家。她一个人待在阁楼上,可以连着一整天不出门。房东太太听到楼上响动,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忙不迭跑到楼上去看时,发现房间里,只有伍尔夫一个人。她写小说的时候,千军万马奔腾,耳畔呼啸而过,各种声响喧嚣,正从她与书中的人物对话中传出。
有时候我上街面饭馆吃饭时,经常遇到十来岁的年轻人坐着,非常投入地回忆往事,津津乐道那些曾经的日子,他们争着抢着,称自己老了。为他们的哥们义气,源自自信的小确幸,主动担当老的重量,肩扛起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那种人人都有的既视感,的确感人暖心。想一想,果真如此,比起过往的每一天,比起过去的时光,确实红尘易老。
对人生经历过的那些曾经的坎坷,放不下的是伤疤,放得下的是勋章。抚摸心灵的年轮,心底留下的皱纹,难忘的是刻在记忆中的伤疤,愈合后留在皮肤上的纪念,它们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打量着你曾经的过往。它们忽然扒开胸膛,亮出自己的底牌,像一朵盛开的花,无意间与你的目光对视,针尖般扎在心底那块柔软的穴位,意识里泛起丝丝隐痛。有时或许是无意识地中伤,抑或只不过为争抢座位,两人话不投机,而又互不相让,最终挥拳相向,你在旁边,平白无故地躺枪;抑或不明觉厉,脚踝挨了暗箭,是岁月授予自己的勋章。
对于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记忆中似乎都有这么一道伤,成为人成长过程的标志,伴随岁月寒来暑往,走过人生的春夏秋冬。有一天当你看到它们,便会不由地想起了,曾经自己走过的那段经历,镶嵌在脑海深处,跟那年那月严丝合缝地对接。时间的链条这样环环紧扣,它们从来不需要想起,然后再也不会忘记。余华写在《活着》的小说里,那个吆牛耕地的老农,在田里跟老牛聊着天,对牛讲起当年的故事,老牛自顾自地埋头犁地,虽然也不吭声,却似乎听得津津有味,真情地连读者也会走神。
一个被人夸赞好,讨个头彩无论是真是假,听着心里头总是高兴,每个人都活在这样的夸奖里。小时候,等着被父母夸,被邻居隔壁的来夸,上学以后等着让老师夸,唯独不在意小伙伴们夸,平级的同学无论褒贬还是扬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无关乎痛痒;尊者长辈的榜样力量是无穷的,它能影响和决定一颗懵懂幼小的心灵未来的走向。
三毛曾经写过,邻居串门来家里,当着父母的面,夸完了大姐长得好看,夸二姐模样聪明伶俐,我终于等到轮到我时,那位阿姨说,唉,你家这个孩子,怎么说呢,长得真乖。三毛记叙这段文字时,那种失望与失落感,纠结于心的无奈,神情刻画跃然于纸面。三毛想告诉读者的当然不是长相,实际上,三毛长得也并不差,她之所以这么写,无非是想表达自己读书的思想。
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时人接着会说:“人丑就该多读书。”对于读书,三毛留下了许多精彩的名言佳句。读过的书都忘了,再读还有什么意义呢?三毛说你读过的书,和你的经历,将不知不觉地融进你的生命里,成为你的阅历,成为你的气质。恍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拥有一段娇好的容颜,彼岸花羞月,沉鱼落雁,玉树临风,才智与美貌双全,那该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音乐家、书画家、艺术家,走近这些大家的内心世界,忽然发现那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隔行如隔山,犹如故人归,隔山观虎斗。夸一个人天赋异禀,冰雪聪明,其实是个特别笼统的概念,除了勤能补拙,能够贯穿始终,跨越各行各业外,发现所谓的天赋,实在是个难以描述的东西,天赋究竟是什么,至今也没有结果。
后天的勤奋比先天的天赋,就显得要具象得多了。琴师俞伯牙抚琴,山林樵夫钟子期,看到巍峨的山,看到漾漾的水。因为钟子期心里有山有水,那么伯牙为何绝弦呢,自然也成竹在胸,就是劳者歌其事,饥者歌其食。古人把所有的艺术做到了极致,学问技艺似乎早已做完。春秋诗经的风雅颂,今人绕不过去,先秦散章骈韵,龙纹扛鼎,今人也绕不过去,唐宋诗歌高地,元明清词曲小说演义,令人望其项背。如颜渊说孔子:“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感觉。
今人的任务就是传承与创新。没有过去,就没有未来。
时间会粉碎沉默,走过的每一天,拥有的每时每刻,当下真实的存在,即将转瞬即逝。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人不会在同一个时间,两次踏进同一条河。
深陷泥沼中不能自拨,来无踪去无影的时光,看不见的寻章摘句,很多时候俯身皆拾,是现成的“羚羊挂角,不落言筌,无迹可循。”书读的太过庞杂的结果,就像市面上正在流行的时装,给人人穿在身上,看到了麻木的感觉,倾尽全力读记,在一切消失之前。羡慕那种执着,物我皆忘,心如止水的状态,尽兴挥笔跟随心意走。
自然界美的意境,莫过于花未全开,月牙如金钩,全然不同于人生的境界,花好月圆夜,金榜题名时。即使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不如意常有,是含泪的微笑,给自己找到知足的理由,学会跟时间讲和。即使喜欢得不到,会说正好路过彼此的绽放。
在这样一个大好的时光,让我遇到你。人生若只如初见,惺惺相惜,举案齐眉,相看两不厌。看着你,既陌生,却似曾相识,我还是会很高兴能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