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横塘 16

第十六章   且将羊脂玉换了女儿红

“猫儿莫怕,如今我已知你无心,二钉子从小就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五爷回去说说他,定然不会纠缠于你,你莫怪他不懂事。”白五爷旧事重提。

见他大包大揽,一副纨绔哥儿劝解青楼红倌的神情,展昭哭笑不得。

“丁氏昆仲向有侠名,又是将门之后,丁二侠年少气盛,此事更因展某而起,何来怪罪?还要感谢玉堂据实相告、从中斡旋才是,展某只当不知便罢。”

白玉堂凤目一挑“你倒急着撇清起来,也罢,如此也好。真是,你的风流债,反要爷来善后。你可得多备些谢礼,还要”目光在展昭脸上转了两圈,得意地见他满脸紧张神色。

“还要陪爷大战三百合,让爷掂量掂量你这猫的斤两。”少年挑眉轻哼。

“展某敢不奉陪。”展昭挑起一个鱼肉饽饽,蘸了酱汁放在白玉堂面前碟内“还请五爷手下留情。”

“好说好说,你既与欧阳大哥齐名,想来也不至太过不济,待五爷一试便知。”白玉堂折扇轻点,摇头晃脑,展昭这一下马屁拍得他神清气爽,颇为得意。

展昭浅笑,想起早年与欧阳春探讨佛法,也曾提及这小耗子的一桩趣事。却是初出茅庐的白玉堂性烈如火,输给北侠后气急败坏,竟要悬梁自尽。

此事周旋了结之后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白玉堂叫了欧阳春一声大哥便既揭过了,自此无人敢提。

将胜败看得如此重的恐怕天下间仅此一份了,至于谢礼,展昭倒想起件事。“展某故里的梨树下埋了两坛女儿红,已有一十八载,待返京……”

“你即日便要回京,爷可等不到明年。”白玉堂听到美酒,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想到展昭刚从常州返回,又撇撇嘴,这猫儿倒是把他的脾气摸了个透,知他好酒,偏要让他有酒喝不着,哼。

展昭失笑,这只没耐心的耗子。“展某祖籍常州,这两坛酒……”展昭借小二上菜之机卖了个关子,白玉堂急不可耐的样子让他的笑容再次爬上眼角眉梢。

“快说!”白玉堂双臂搭在桌上,一副展昭再卖关子就要饿鼠捕食冲上去拎起展昭衣领的模样。展昭却有些扭捏,罢了,博佳人一笑便是。

“展某天生体弱,四岁那年吃了些冷食,寒症病发几乎不治,巧遇一位游方大师,捡回了一条命。他便说,需,需自生辰起作女儿养了方可保命。”

“噗~哈哈哈,哈哈”白玉堂在他说出体弱时已经猜到,没想到堂堂南侠自幼竟是作女儿养着。脑中勾画出一副钗环猫儿的图画,一时狂笑不已,几欲跌下坐凳。

笑着笑着转念,还好救了回来,否则,否则,自己岂不是要与他无缘?再笑不出,只把两眼直直看着展昭。

前世这种丢人的事,展昭断不会对白玉堂言说,以致冲霄之后日夜深悔自己还有太多话要说,伊人却已渺如黄鹤,无从听起了。

“五岁时遇了少林大师,与先父谈及易筋经,这才入了少林。”展昭语声渐低,少林习艺数载,竟未能见父亲最后一面。

白玉堂见他情状已知定是勾起伤心往事,夹了块素鹅送到他碗里,忍笑“前日是你生辰,可不正是一十八年,这酒若送给五爷饮了,岂非没了嫁妆?”

“展某七尺男儿,这酒留着无非全爹娘一个心愿。自古美酒酬知己本是人生一大快事,玉堂如此一说岂不大煞风景?”展昭破例翻了个白眼。

白玉堂闻言拊掌“好个美酒酬知己,说得好,然则白爷爷还没跟你这猫儿过几招,谁知你这南侠是不是浪得虚名,不如……”

“不如用些酒饭,展某还要去一趟灵隐寺,玉堂若左右无事,可在此稍侯。待展某回转掂对时日或可再回常州,起了酒与你带回陷空岛。”

咽下嘴里的饭菜,白玉堂转动眼珠,对啊,反正左右无事,不如陪着猫儿去趟灵隐,一路之上也可比试一二?

低头用饭间又想起一件事,他与展昭不过初逢,已得赠慈母刺绣护腕,眼下又许了美酒。

要知这男儿作女子养,多是扎一边耳洞,穿两年花衣,过了劫厄也就罢了。哪有真真当女儿,备了嫁妆女儿红的?这酒恐怕是天下独一份儿啊。

展昭对他实是……自古只见猫扑鼠,却没见谁家猫儿如此毫无怨言惯着鼠儿的。饶是白玉堂自幼受宠惯了的人,也有些不那么好意思了,暗自转念,思量怎生还了这人情才是。

他身上玉佩饰物倒是不少,能与猫儿的女儿红相提并论的,有什么呢?啊,对了。放下筷子伸手在颈间扯了两下,解下一块半月形玉佩,若无其事扔去,更坏心地暗里灌了内力。

“呐,给你个玩意儿,五爷不白喝你酒”。展昭听风声一笑,扬手接了,手腕用个巧劲儿轻抖卸了来势,托在掌心细细观看。

玉佩正面是云纹鸾凤围绕着一个“白”字,反面则刻了“玉堂”。

展昭不由握紧了玉佩,他识得此物,白家传家玉佩。

此玉反面原本无字,是松鹤延年的图样。由大爷白锦堂做主,磨了中间刻上白玉堂的名字,其中缘由展昭不得而知。

在白玉堂加冠当天,他取下玉佩,交给了侄儿白云生,展昭仍记得当时白锦堂和白夫人的脸色。

白家人命格特异,男子皆是短命之相,其中尤以白玉堂命格最为坎坷。生子之前,这传家玉佩乃是唯一的庇佑。

冲霄楼后,展昭曾思及当日情景,也曾想过若玉佩尚在,白玉堂或许不至殒命。

但如今思量,又何尝不知是白云生福缘浅薄,未能庇佑叔父?倘若是自己收了,或许可用自身福泽、逆天之身,保他今世平安?

见展昭沉吟,白玉堂揣测他定在措辞拒绝,说些“此玉太也贵重,展某断不能收。”之类,不禁有些急恼。

“婆婆妈妈,不收还来,爷少陪。什么娇气猫的女儿红,好稀罕么。”面色一沉,就要起身。

“展某只是从未配过饰物,不知如何爱护。这玉佩太过精致,不留神磕损了岂不罪过。”展昭探臂扯了白玉堂衣袖,将他按回凳上。

“你这猫儿倒有些自知之明,想当初你在苗家集,就把护腕刮了根丝在那柜子上,否则五爷怎识得是你。”白玉堂闻言觉得大有道理,立时消了气,又点了点头。

“竟有此事?”展昭将信将疑,难不成真是天缘难逃?“是展某粗心大意了。还好,护腕也已交给玉堂。”

展昭要将玉佩收进怀中,白玉堂挑眉起身“好歹是爷戴了十八年的东西,还辱没了你不成?”劈手夺了,撩起展昭肩背上的头发,拨开锁扣,替他挂在脖子上。

凉意贴上胸口,很快被体温暖热。隔了几层衣衫,两人都未见到,玉上正浮起一抹翠色,丝丝缕缕融化开去,只留下一线清浅绿痕。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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