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作者:青岑
宫廷深处,大雪覆上了亭台楼阁,小医女为太子妃的宠物狗配错了药,被罚跪在雪地里。风雪将她娇嫩的脸颊吹得通红,白亮白亮的对襟宫装与白雪融为了一体。
她努力支持着越发僵硬的身体,反倒被几个小雪球砸中,倏忽,倒地了。
迷迷糊糊中还念叨着,到底是谁这么该死?
远远望去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慌慌张张朝自己奔来,四周充斥着冷冽的气息。
(一)宫主是奇葩
“宫主说了,我们阴阳宫只做死人的生意,不收活人,更别说是女子,哪来的回哪去。”楚乐以手支头,侧卧在宫内大厅的软榻上,白玉酒壶中的美酒汩汩流入口中,她眼神淡漠,看也没看来人一眼。
那貌美的女子哭哭啼啼,楚乐很是不耐烦,手一挥,身边几个垂首而立的侍者便魂魄一般飘到她身边,三两下将女子撵了出去。
楚乐,是阴阳宫除了宫主之外唯一的人,也是唯一的女人,只是这一点,风贺他那个五大三粗的人是不会察觉的。
浮墙月影之下,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他市井小人的语气很是不搭:“又有美女慕名而来,被本宫主的美貌所吸引了?”
楚乐瞥了一眼那张带着青铜面具的脸,除了一双还算深邃的眸子,实在看不出什么。
“宫主你想多了吧,人家只是看上了我们的名号,建宫三年来,靠着让死人‘起死回生’的技术,年年荣登江湖财富榜,要知道这世间的女子哪有不爱财的。”
“啪——”地一声,风贺的折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敲在了她头上。
楚乐吃痛,甩下酒壶就走:“我日日卖命,为死人恢复容颜,拿的钱少不说,搞不好还会被你打死。”
“等下,你的命是谁救的?”风贺很悠闲的坐上楚乐刚刚离开的榻,十二股折扇带来阵阵清风。
楚乐背对他,妖艳的容貌早已扭曲得不像样,恨恨地想到三年前还不如死了算了,寄人篱下还要女扮男装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形势所迫还是挤出了一丝爽朗的假笑:“哈哈哈,风贺哥,小弟我怎么会忘了您的救命之恩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盘却算着,早晚都要找个机会,下药毒死此无赖之人。
榻上的人,眼睛眨都没眨,翻了个身:“为了能在上元节迎接边塞云城的君王,连歌舞坊的姑娘们都在练舞,一个个是貌若天仙。改日带楚乐你去瞧瞧。”
楚乐一愣,对他的憎恶又莫名多了几分 。
“那宫主聘几个回来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游手好闲了。”楚乐扫视了一眼宫内伫立着的活死人,在阴阳宫,楚乐用特制的黄土将死人还原成他们生前摸样。而风贺调配药水维系他们所谓的生命,做阴阳宫最顺从的奴仆。
谁知道风贺对她的提议嗤之以鼻,甩出一句:“你懂什么,睡她们只要给一次钱,聘她们可要日日给钱!”
忍无可忍,还需再忍。楚乐一拍桌子决定先出去透透气,就让宫主一个人呆在这宫殿里自生自灭,今日的晚饭,她也不打算做了。
风贺侧头看着她远去的瘦削背影,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疼痛愈发的强烈,他咬着牙从袖中掏出了两株刚采得定魂草,只有以这种草为药引结合三十五种药材才能制作出让人产生幻觉的安魄水,这世上多的是生离别,生的人有多不舍,就有多少钱可赚。
昏黄的烛火熠熠,定魂草上隐现鲜红的血迹。这种草一般都是长在悬崖峭壁,每一株都极其难寻,而且每一株都饱含毒汁。
风贺一直以为,这种危险的事务必要让一个男人去做,尤其是像他这种高大英俊的男人。
他看了一眼被毒液侵蚀的右手,日后,谁来养活楚乐,这个贪财的女子。
(二)一宫不容二帅
楚乐一出阴阳宫便瞧见了皇榜,原是当今昏庸无道,沉迷于丹药美色的皇帝要寻一名医,想要让死去三年的太子妃起死回生 。她冷笑了一声,人死不能复生,这皇帝也是天真无邪。可看到十万两黄金的赏金时,她眼睛还是忍不住一亮,没想到与风贺朝夕相处了三年,她也变成了财迷一个。
正月里的寒风猎猎,吹在她脸上,是刺骨的冰凉,就在这样的风里一动不动的站了很久,还是离开了。风贺不愿做皇家的生意,她也不愿。
可这阴阳宫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风贺那张脸有没有帅到能当饭吃的程度。
不知不觉中已饶了长信城一圈,兜到了自家宫门口。突然一个彪悍的身影朝自己扑来,楚乐刚想呼救,来人便跪倒在她面前:“求公子救我一命。”
楚乐抬眼一看,这不就是隔壁新开那家塞外烧烤店的老板王胖胖。“王老板,你能有何事?”
“公子,我知道你是阴阳宫的人,让我那刚死去不就的老爹再活一次吧,一个时辰便好。我那爹死前借出了一大笔钱,这下可好,人死了,钱都不还了,我非得让我爹再活一次,吓吓那些人。”
“何事进去说,我们每一单生意都要宫主同意……”楚乐一想到风贺那双瞪得像玻璃球般吓人的双目,双腿便有些颤粟。
那老板显然不死心,眯着眼凑到了楚乐耳边:“要说我们塞外烧烤店的叫花鸡是数一数二的,公子以后便是我店的贵宾,这肉想吃多少还不是就有多少……”
楚乐顿时天灵盖一片清明:“请问老板何时有空?”
待到酉时天已是黑沉沉的时候,楚乐终于帮王胖胖的老爹复原了容貌,只要再问风贺要一滴安魂水便大功告成了。
一时间心情大好,捧着老板送的两只荷叶叫花鸡入了阴阳宫的大厅,扫视了一眼寂静清寒的四周,只有几个正在扫地的活死人,未见风贺的影子。
她看了看手中漫溢着香气的鸡,咽了好几口口水。走到偏殿的时候,突然听到瓷器碰撞的声响。
顺着声音的来源,她一偏头望向了厨房。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立在那里,高高大大,玄青色的长袍勾勒出傲娇的身形,风贺,在洗碗!
“哈哈哈哈。”一瞬间,一阵刺耳的笑声差点掀翻了阴阳宫牢固的屋顶。“风宫主,没有我在晚饭是不是很寒酸。咦,你怎么要自己动手,那几个清理厨房的活死人呢?”
她看到风贺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怒火,自己的胆子何时变得这般大?
刚想塞一个鸡腿到他嘴里讨好一番,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按到了墙上。风贺鹰一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今天的进账,可是白茫茫一片真清净。”
“嘿嘿,我这不是去买了你最爱吃的叫花鸡?是不是很诱人。”楚乐努力用一只手扇动着浓稠的香气,唯恐他闻不到。
可今日风贺的嗅觉像是出了点问题,紧盯着她的那双眼未有丝毫挪移,徐徐道出句:“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比较秀色可餐。”
“我……我是个男人。”楚乐的目光躲躲闪闪,脸一时间烫的很。
他最喜欢看到她这种被调戏得不知所措的模样,三年了,我看你这个男子要装到几时。一种钻心的痛从手掌传来,按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忽然间松动了,风贺的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痛楚。
轻薄的嘴唇硬是扯出一丝弧度,转身道:“哼,一宫容不得二帅,楚乐你还是长得收敛点好。”
楚乐看着他略塌陷的双肩,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小声嘀咕道。“谁让你长得那么见不得人,好好的带什么面具。”
(三)阿乐阿乐要快乐
院里落了一地的白梨花,楚乐柔软的云锦靴子踩在上面寂静无声,花瓣落在在头上肩上,尽是柔情。她猴子一般抖了抖身子,一个闪身进了风贺的药房禁地。
这里面安放着阴阳宫侍从们每日必须服用的安魄液,一日不服,便会与普通的尸体无异。
为了能赚点外块,楚乐偷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一般从一大罐安魄液中吸取这么一两滴来,风贺也不会发现。物以稀为贵,她一直以为这是种廉价的药水。
可今日似乎格外不顺,青花白瓷的药罐已见了底。又将药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未发现一株定魂草来,药水没有,原材料也没有,莫非是风贺罢工了?
“楚乐。”胆战心惊地转过脸去,果真是风贺靠在红衫木的门柱上,满眼嫌弃。
她手一哆嗦,巨大的青花瓷药罐坠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混合着少许药液,碎了一地。
“你又在做什么?”凶巴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未来得及反应,手腕已被风贺的大手紧紧扼住,眼神快速将她的十个手指都扫视一遍,确认没沾上有毒的药水,这才松了口气。“冒失鬼,打坏的东西赔得起吗?
一股辛酸味涌上鼻头,用得着这么暴力吗?
就在这时,那只强有力的手忽然间失去了力道,这次楚乐准确的反握住它,其实上次她就觉察到了异样:“风贺你的手怎么了。”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却未打算挣脱。楚乐微皱着眉,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暗红,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盈满眼眶,别忘了她也曾是个医女:“风贺你中毒了。”
“嗯,我知道,都是被你气得。”他左手落下时有些无力,顺手拂去了她脑袋上的梨花瓣。
这一夜,楚乐前所未有的用功,翻遍了所有古书,终于知晓了一切。这三年来,风贺他无时无刻不冒着风险,楚乐有些气急,他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么?
风贺的手是被定魂草的汁液所伤,唯一的解药在皇宫的御药房。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飞奔了出去。
长信城的夜,星河璀璨,她踩着一路的月光奔到城门口,揭下了皇榜,她想通了,有些钱不赚白不赚。
接下来的几日,阴阳宫的侍从在急剧减少。用风贺的话说,他是在培养她做家务的能力,以免长信城里没有姑娘乐意嫁给她。
是夜,宫里几个太监将太子妃的森森白骨抬进阴阳宫的时候,宫主正巧在账房数钱。楚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白骨拖进了自己的房间,命人三日后的上元节来取。
至于宫主,据楚乐所知,此人一生的梦想便是富可敌国,所以对皇权多少有点忌惮,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让他知晓的。
黄泥和入适当的火山活水,可怖的白骨在楚乐的手下渐渐幻化成人形,骨骼被黄泥掩埋,又被渡上一层薄薄的石灰。丹青为眉,明珠化眼,画笔所过之处,顿现唇红齿白,面露朗月之笑。
窗外雨声泠泠,就像无数铜钱坠落在水里的声音。楚乐却露出了无比惊愕的神色,画笔坠地。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她独有的雍容华贵之姿,倾国倾城的容貌,是楚乐看了都会垂涎三尺的。她就是前朝太子妃朝云。
虽说她在宫里呆过多年,可曾大病一场失去了之前的记忆,醒来之后便是太子妃的医女,可没过多久又迎来一场动乱,所以她最喜欢研究的除了话本便是野史。
还隐隐约约记得,《长信后宫秘史》的中记载,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昏庸皇帝,一生最爱的女子便是当时太子的老婆朝云,最后发展到谋权篡位,杀害兄长忠良皆因这个女子。而《戏说长信宫廷之变》中写道,最后太子和太子妃私奔了,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哎,真真假假红颜祸水啊!”楚乐兀自感慨着走出门去,不料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既然送上门来,他风贺干脆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嗅着她发间泥土的清新:“这样的道理,你怎么现在才明白?”
“额……男男授受不亲,断袖这种事我……我是断然不会干的。”说完使出了男人该有的力气,手脚并用,差点踹飞了风贺。
这一踹让他防不胜防地踉跄了几步,好巧不巧跌进了她的闺房,好巧不巧正好对上了那双眸子,太子妃朝云玻璃球一样明亮的眸子。
“阿云!”他轻薄的嘴唇有些微颤,眼里有闪烁不定的光,他未曾想过时隔三年,他还能再见到她。
“你认识她?”楚乐的手里已渗出了涔涔的汗。
“这么说你也认识她。”风贺第一次没有再提钱的事,也是第一次把话说得如此冰冷。
“这……呵呵。” 她只觉得那种寒意浸透了她的全身,他眼里似有似无的温存,又让她鼻间有些酸涩。
阿云,居然是腻歪歪的称呼,阿乐阿乐,这显然好听很多,不,才不要和她一样呢,我要叫乐乐。
(四)陪葬这种事
南街张灯结彩的光,印在宫墙角的翠竹上,好一片繁华。
楚乐坐在石凳上,右脚很不矜持地翘在风贺的大腿上。新酿的梨花酒正从雕花酒壶里哗啦啦流入她的嘴中。
“你这个吝啬鬼,流氓,骗子,你到底是谁?”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手指胡乱地指着风贺的脸,那张讨厌的青铜面具。
他看着,她未说一句话,和很多次那样,任由她撒泼。
果然楚乐是个得寸进尺的货,手指有意无意地便爬上了他高挺的鼻梁,又窜到了他的耳后,这次他没阻止她。
白梨花纷纷扬扬与青铜面具一同落下,面具之后是棱角分明的面容,配上楚乐无比熟悉的深邃的眼眸,配上薄凉的嘴唇,这样的面容果然是能够当饭吃的。
楚乐的心从没有跳得这么厉害过,头顶仿若有惊雷劈过,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地喊了声:“太子……你……你没死?”酒醒了七八分,那只脚也默默移了个位置。
回忆走马灯花般轮番而来。
三年前,也是上元节的前些天,太子带兵去追赶塞外云城的骑兵,却意外全军覆没,与此同时,先皇驾崩,二皇子即位,便命东宫所有宫女陪葬。好在她有个聪明的脑袋,扮成太监逃过一劫,谁知全部的太监又被流放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
快成饿死鬼的时候,被风贺救了,两人白手起家成立了阴阳宫。
楚乐浑身上下几个激灵:“太子爷原谅奴婢当年没给您陪葬,若您是来索命的,我……”三十六计逃为上计。
风贺风驰电逝般将她拎了回来,举起那只中毒的手在她面前晃悠了几下,万分仁慈的说:“待我真死了,你再陪葬也不迟。”
她怔怔地看着他,狠狠捏了捏他的脸,又捏了捏自己的脸,确是活人没错,方才松了口气,可再看看他那双手,心里又是薄凉。
他却厚颜无耻地说道:“三年前要是我都死了,谁来救你活?贪生怕死的家伙。”
面前之人笑得一如既往地无赖,一把夺过酒壶,与此同时还带走了点什么,一只朴素无比的桃木簪子。
一刹那,风吹满头发凌乱,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地美感。楚乐表情丰富的面容,僵硬了几分,拨去满脸的发,尴尬地说道:“人家……人家人面桃花相映红,长得像女子罢了。”
“装了三年累不累啊,你不累我都累。”风贺喝了一口酒,反将两只脚搁到了她腿上。
“这么说,你早就发现了?”一种羞耻感铺天盖地而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很平,很好,很男人。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当我傻子啊,哪个男人没胸肌!”
她顿觉天雷滚滚而来,有种灭了此人的冲动,当下便决定要在太子妃的胸上少加点料。
“这么说,太子妃是太子你的女人?”
“我从前的女人……”
“她的胸大么?”
“……”
楚乐有些莫名的失落,原来正史是,太子没死,太子妃死了,可只要尸骨还在,他们还是有在一起的可能性吧。
(五)风贺这个败宫子,风贺这个残疾人
楚乐知道再这样下去恐怕阴阳宫再也登不上江湖财富榜,富可敌国的梦也该醒醒了。没有了风贺的定魂水,死人永远还是死人,顶多算是个漂亮的死人。
当今皇上想要朝云回到自己身边,无非是想要她活过来,而她每“活”一天便需服用一滴定魂水。
可她不想让残疾的风贺冒任何生命危险,为了任何人都不可以。
东方还未见白,漫山遍野还铺着层层苍茫的白霜。
楚乐想象着,三日之后的上元节,她带朝云出现在皇上面前,那昏君定会龙颜大悦。当问及要什么赏赐,她就可以云淡风轻的说,草民一向视金钱如粪土,三万两黄金一两也不要,只是想向皇上求一颗九清丸。
做着美梦不觉间,已翻过了一座山,却未找到一株安魂草,。
“你说,那些记载安魂草的古书被你塞哪里去了。”此时,楚乐已脚踩红木板凳,手拍香樟书桌,头顶一窝枯枝残叶,出现在风贺的面前。
中庭燃着红泥小火炉,风贺一脸漠然撕着那本无价古书,优哉游哉地在品茶。“唔,突然没了柴火……”
“风贺你这个败宫子。”她气急败坏,伸手就要去捞火里的残页。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疯了么,一本破书值得吗?”
泪水突然涌了上来,猛地甩开他温厚的手掌:“值,谁说不值。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她话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一种可怕的想法猝不及防的涌上心头,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阴阳两别。
她想起那日他看朝云眼里的紧张与不安,想起种种,竟有神伤了:“你这么做是不想王妃离开你?不想让她活在皇上面前?”
时间仿佛静止了风声,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风贺那张臭脸,默默祈求着,不是,不是。
可风贺看着她,深黑的眸子未有丝毫闪烁。
“嗯,是的。”他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说得坚定,楚乐脚下的大地霎时间摇摇晃晃,阴阳宫的顶就快要塌了。
他果然是宁愿自己做个残废,也不愿朝云活在别的男人身边。
“我……我,我去去就来。”她脚步踉跄着跑了出去,决定把那个死人的尸体拖到他书房来,让他日日夜夜瞅着她,直到有朝一日看吐了为止。
风贺的左手传来阵阵刺骨的痛,他微微皱了皱眉,三年前好不容易才逃脱的地方,他怎么会让她再去送死。
如果真的要去,这世上的难事,自然有他这样英俊潇洒的男人去做。
(六)可男可女可路人
楚乐绝对不是个花瓶,她自诩是个有血有肉,有心有肺,有情有义的烈女子。风贺的救命之恩,她始终没办法忘记 。
唯独不想承认的便是,她喜欢他。
斑驳的菱花镜里,眉眼如画,笑得璀璨,眉心一颗朱砂痣,与太子妃无异。没有安魂水,楚乐,她也自有妙招。
今日是上元节。
三日的期限已到,太监加上七八个的侍卫,连声招呼都没打,便浩浩荡荡地闯进了阴阳宫。
“快把王妃的尸体找着了,回去交差!”一个为首的头儿命令道,握着长剑的手很明显地抖动着。
一阵阴冷的风拂面而过,众人顿时目瞪口呆,一身着纯白对襟宫装的女子正缓缓飘来。
“人家害怕嘛!”太监首领腿脚一软,抱住了侍卫的大腿。
朝云的手微微抬起,手中是书信一份。侍卫头儿恭恭敬敬地接过。字里行间写到:
各位官爷,见字如面。楚乐陪宫主出去过节了,你们把太子妃接走便好,至于三万两黄金,过些日子送来即可。哦,对了,有句话,楚乐不得不说,这阴阳宫要是凡人待久了,便会阳气尽失。各位男人,多保重!
落款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楚乐。
一抹青烟飘过,侍卫拖着一群太监,扛上太子妃,不见了。
星河浩瀚,华灯初上,长街两侧已是张灯结彩。风贺好不容易在一堆花灯中寻了一盏最特别的琉璃宫灯,灯中燃烧着十二支雕花红烛,轻微的劈啪声,在寂静的阴阳宫里格外刺耳。
“乐乐,快来看我买了一盏什么样的灯。”大厅一片黑暗,今晚楚乐没有上灯吗?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脚步越发地急促。
“楚乐,你给我出来。”惊雷般的暴喝响彻在阴阳宫里。
最后看到书房隐隐有人影,他心里狂喜,一阵风似的冲进去:“楚乐!”
可下一瞬,他的心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眼前的女子并不是楚乐,而是太子妃朝云的尸体。旁边是她平素最爱用的镶花信笺,五光十色的明亮灯光里,她的字歪歪扭扭一点也不好看。
风贺,你让我很伤心,我决定离宫出走偷药去。至于朝云就留给你好了,我一向都很大方的。若你这阴阳宫只留男子,我便为你,风流倜傥,一世风华;若是有朝一日,你需要楚乐变为女子,我便为你,红妆霓裳,驱散尘世风霜。
落款是,可男可女可路人的楚乐。
他的心一阵绞痛,琉璃宫灯坠地,明亮的烛火沾上了朝云的衣裙,火光越来越大,映得风贺眼里满是血红。他抽出了书房暗格里的那只陪他征战沙场多年的长剑。
其实多年前他便与她有一纸婚约,苦于长信城内忧外患无法如约。直到那一日冰雪天,他看见身着雪白宫装的她倒在雪地里的那一瞬,他的心隐隐作痛,便觉这一世的尘缘已定。
(七) 谋反还是篡位
一路上,楚乐将街上所有的华灯都看了个遍,还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风贺, 他逆着人群步履匆匆匆,不知又是赶去和哪家的姑娘约会。他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煌煌的火光晃她的眼。
后来她看到皇宫内成千上万的耀眼宫灯,都没有他手上那盏来得好看。
宫闱寂静,两个侍卫在窃窃私语:“你说当日明明是皇帝要赐死前朝太子妃,为何又要让她起死回生。”
“还不是因为她哥哥,云城的帝王要来参加元宵宴席吗?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妹妹死于非命,还不……嘘,有人来了,快别说了。”
楚乐闻言心中大惊,虽说离宫已三年,对宫中的情况已一无所知。可当今皇帝向来是这般冷血,为了一些利益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不是没有可能。
那一群胆小如鼠的侍卫加太监,将她送到皇上的南书房后,一溜烟便消失了。
作为一个活死人,她紧绷着身体坐在冰冷的雕花石墩上。屋内的烛火明明暗暗,随着轻微的推门声走进了一个身影,她紧抿嘴唇,目光一寸一寸落在那个蹉跎的身躯上。
时光才过了三载,曾也意气风发二皇子,竟变得这样苍老,只能凭一身龙袍认出了他。
而那双杀气腾腾的双眸,正直勾勾盯着她:“朝云,你不要怪朕。当年你本应是我的妃子,你明明知道他早已心有所属,却以死相逼要嫁给太子。”
心有所属,心有所属!
楚月全身一阵冷汗,屋内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恍惚,她失去的那几年记忆突然汹涌彭拜的席卷来,她的父亲,太医院的院判,曾救过太子一命,皇帝一道圣旨,将她指婚为太子的侧妃。同年边塞云城造反,太子不得已娶了云城的公主朝云为妃……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阵绞痛,又喜出望外,她与他终究是有千丝万缕这不清的关系了。风驰电掣间,面前的人伸出一双枯老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哥哥今天就要来了,你给我端庄的坐着,就像个活人一样!”
她的脖子被扼得愈发透不过气来,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看到屋外无数的火把,从星星点点到火光冲天,兵器相碰的声响清冷刺耳。她的求救声堵在喉咙里硬是出不来,面前之人的凶狠毒辣一览无余,眼里杀伐决断的快感呼之欲出。
“放开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无比熟悉的无赖声在耳边响起,眼前是幽黑夜袭服裹身的风贺,周身充斥着冷冽的气息,铮亮的长剑隐寒光直指皇帝的胸口。
那双枯老的手终于在剑光下松开,她梦想过无数次英雄救美的场景,竟狗血地实现了。
皇帝错愕地斜睨风贺,他一定没有想到风贺他还是英俊潇洒,若是朝云现在真活过来,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扑到风贺的怀里。
就像此时的楚乐一般。
“你,你,你没有死!”低沉的声音从胸口吼出,竟有些颤抖:“你这是谋反!”
“谁说我要谋反了。”风贺看向楚乐温柔一笑,又肃然看向皇帝:“我这叫篡位,替我父皇夺回这天下,替含冤而死的三千将士平反!”
皇帝满是皱纹的面容早已扭曲,颤抖着指向窗外。“你当这皇城十万禁军是摆设。”
“哈,对不住了,我云城的二十万骑兵正好路过此地凑个热闹。”闻声从火光里走出一位彪悍发福的年轻人。楚乐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这不是塞外烧烤店的王老板。
“王老板你怎么来?。”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多谢姑娘相助,解决了因父皇突然驾崩皇城内部的动荡”
“这……”她望向风贺,那个人正狡黠地看着自己:“篡位这种事,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至于那叫花鸡,论手艺,我王兄啊,无人能及。”
话罢,王老板一个手势,门外的铁骑长驱直入,改朝换代的钟声暮然敲响。
(九)尾声
从宫墙的琉璃瓦泄下的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颀长。
“你在做什么?”风贺觉得胸口火烧火燎,低头一看,楚乐正拿她光洁的脸蛋来回蹭。
“没什么,脸有点痒。”她觉得他胸膛的温度刚刚好,像冬日的暖阳,像白绒绒的西域毯子,舒服得很,只想永永远远地赖在这里。
“傻丫头,偷药这么有趣的事也不叫上我,好了。”她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那片温存,却被一双更加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等一下,篡位这种事你也没叫上我啊。”
风贺露出了一脸傲娇的笑, 紧握着她的手,随着人群涌入了长信城车水马龙的夜市,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集市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官道上宝马雕车疾驰而过。
“楚乐,我贪恋你的美色已经很久了。久到经历了两个朝代的替换,久到与运城的分分合合,久到我已经迫不及待。”他的薄唇在慢慢靠近,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咦,我们阴阳宫怎么着火了。”她一点也没看错,阴阳宫的屋顶就在一片火光中,塌了。此时此刻,风贺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大方:“ 烧就烧了,我们有的是钱,一整个皇宫都是你的。莫要转移话题。”
“风贺,其实在我摘下你面具的那刻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爱过两个人。”她看着他的眼睛,饶是认真的回答。“对了,你怎么不叫我的小名?”
“你的小名是什么?”这个姑娘真正是不解风情啊。
“乐乐。”
“唔,那就是和王胖胖家那只狗同名咯!”
他的唇终于吻上了她的脸,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风吹梨花落,白雪纷飞而下,楚乐那纯白的对襟宫装与白雪融为一体,又融化在风贺的柔情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