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院

虽然没有一丁点记忆可寻,但直至今日我依然怕水的恐惧是可信的。

那一扇两边拉开的大铁门朝南,里面是四扇小的铝合金门,深蓝色,像汽车的摇窗那种。从屋里往外望去,外边的风景清晰可见,而从外往里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四扇小门像屏风一样,常常被幼小的我一对一的两边推开,仿佛这样就能让我感受到像古代的宫门、殿堂的大门那种俨然开合的气息。

回忆它全部的面貌,那一堆堆墙砖碎瓦似乎就自动在脑海里堆积愈合了起来,构成了我那个曾经面貌如新的家。

我想叫它“老屋”,想想那也是不够确切的。当同一年代同一村镇的左邻右舍都用的老式的木门,古老又方方正正的玻璃窗时,望一眼似乎在他们中间有点突兀的自家房子,外壁是贴满着的乳白色瓷砖,正面的八扇窗户也是深蓝色的,窗户的造型设计成上面半圆,下面长方,我总觉得我们家像是一座“城堡”。

可那时候不知道的是,几十年之后,它其实和其他房子一样,最后都会尽剩一堆瓦砾。

对房子的印象不是打小就有的,那是到了上学懂事之后。尽管是自己家,我的整个童年却与它交集少的可怜。母亲在我还不会牙牙学语的时候去浙江赚钱了,一去就是好多年,父亲也因为常年忙于工作起早贪黑没有时间照顾我,所以把我放在了姥姥家。

等到睁着两只小眼睛对这个世界有了懵懂的意识之后,我偶尔回到家里,总感觉这个大房子哪里都是黑黑的,没有人气。三层楼,哪里都大而空旷的叫人寂静,厨房贴满的地砖偶尔会在下雨天犯潮,有点滑。大堂地面是铺的大理石,几乎是可以让人骑着自行车自由的行走。

我们家后院有个葡萄架,有口井,井边有棵柿子树。父亲为了不使年幼的我常到井边玩耍,特地在井口上盖了一个盖子。后来我会走路了,父亲又为了安全起见,在井口上装了一个摇水的把手,把井口严严实实的赌住了,只要一摇把手,水就从一边的钢管里出来,从此我们家就再也没有了“把西瓜装在网袋里,然后将网袋吊入深井降温”的机会。

紧邻着葡萄架一岸是由东到西的一条小河。如今回忆起来,我家完全符合那种江南人家,小桥流水,临水红妆的写照,因为在后院一岸还有一条小船,那也是我家的,父亲喜欢捕鱼,喜欢一切有关捕捞水里动物的游戏,比如什么螃蟹,龙虾,黄鳝···父亲都捕到过。有时候是用叉子,有时候用电瓶,背在身上,一手拿着长长的网兜,一手拿着电叉。因而我们家还有一间满是泥土气的小屋子,那是父亲的仓库,里面许多东西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父亲的发明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艘自制的“水艇”。他用一个拖拉机的轮胎,那种轮胎比平常的汽车轮胎要大上好几倍,然后将轮胎空空的内圈部分用粗而厚实的麻绳编织成网,紧接着他找来一只圆形的木桶,往麻绳网上一放,巧的很,那木桶不差半分的刚刚好能安置进去。父亲将轮胎充满气,确保没有问题之后,便将它放进河里试水了。

我只是看的惊奇,父亲搬了一个小板凳在木桶里面,拿了一个洗衣服用的棒槌做浆。一边开始在水里滑动,一边笑呵呵的对着岸上的我们展示它的成果。父亲就这样在水里,用这个大轮胎开始乐此不疲的到处撒网捕鱼。

我是从那个夏天被要求开始再一次学游泳的。

父亲没有为我准备游泳圈,没有像现在的游泳池,也没有专业的教练。

父亲只是为我身上绑了七八个雪碧的空瓶子,背上长长的一根绳在父亲手里撰着。我就这么自己下水了。

可不争气的是,我到现在也没有学会游泳,那种下水后脚无着陆的恐惧感依然在,致使我到了水里后使劲扑腾又使劲往下沉,一边在水里哇哇的大叫,一边喊着再也不要学游泳,

父亲就这么把我拉上了岸,叹了口气说“下次吧。”

能记得的第二次下水应该是又过了一段草木不知愁的年后了。

在姥姥家河岸边上有好几艇大船,都是粜米时用的。父亲,姥爷都在船上鼓励我下水,那时候农村里的孩子不会游泳,或是不学游泳的毕竟是少的,于是我的不谙水性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江南的水多,河多,父亲总担忧我的安全。

依然是绑着很多的可乐,雪碧瓶,只不过这一次又多了一个游泳圈。我努力地克服恐惧,从长满青苔的石砖上滑下,可是到了水里我再一次崩溃了,哇哇的大叫使父亲又一次妥协。

按说本应该是不怕水的。

我多喜欢在船上,或是在父亲自制的那艘水艇里和他们一起摇荡在水面。还曾和堂叔家的表姐一起偷偷解开了姥姥家小船的绳,两人摇着就进了芦苇荡。我年少的天性就有男孩子的勇敢。

父亲后来再也没有提过让我学游泳,父亲想,也许是那一次溺水对我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父亲说起我年幼的时候,他抱着我在湖里游泳,好动的我在父亲怀里一个激动致使父亲手一滑,没有抱住我。三岁的我就这么头朝下往湖中心沉了下去,眼看着只露出了水面的半个脚,父亲一把抓住,才将我拉了上来,惊魂未定。

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溺水吧。

记忆是没有的,只是如今依然对水的恐惧让我也不得不相信,当时的我一定受创了。

多么庆幸,还好,我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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