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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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二姐同住一个小区,我在三楼二姐在一楼。每天早上六点半,我和儿子一起上学的时候,路过二姐家的窗台。姐姐都会准时出现在窗口上,微笑着挥手和我们道别。春夏秋冬,基本日日如此。每逢此刻,我都会和跟着身后的儿子感叹一句:二姑真的是太勤快了。

二姐是一个特别特别要强的人,一生中却是命运坎坷。

二姐的倔强、不服输自小就表现特别突出。我们一共姐弟四个:三个姐姐一个我,相比生在蜜罐中的我而言,二姐的待遇就没有我那么优待了。但二姐从来都是自己想办法:自己装书包,自己找干粮,自己上学校。同小学的男生欺负二姐,二姐从来就没有屈服过,不哭不闹不告状,经常一个人单挑几个男生。记得有次被石头砸了,依然拍拍灰尘,继续“战斗”。就这样,从不向男生们不低头,一定要和他们打到底,从小学打到了初中,从初中一直打到厂子里。

姐弟四个中二姐是最“嘴馋”的那个。家里的梨呀,杏呀,柿子呀,等树上的果实快成熟的时候,一定是二姐最先替大家尝个鲜。尝鲜是需要本事的,一个女孩子,为了得到这些想吃的,爬树上墙那都是高手。小时候父亲带着二姐下河南,在新乡火车站见到了售卖的糖果,二姐缠着父亲买,为这事据说哼哼了一路呢。

要说脾气火爆,那二姐非当莫属。一个夏天的中午,我想到河里去洗澡,母亲不容许,我就在院子里一直哭。这下子坏了,影响了二姐在楼上睡午觉,二姐心烦的不行,下楼来胖揍了我一顿,我终于不哭啦。这个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母亲每次回忆此事都还数落二姐呢。

二姐学习成绩不好,也得不到老师们的宠爱。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了。当年父亲特别重视我的教育,小学四五年级把我转到了乡政府(王必完小)上小学,我变成了一个游学生。我五年级的时候,父亲为了能够给我更多的照顾,就让辍学在家的二姐到乡政府父亲的办公楼上给我专门做饭。自此,9岁的我负责上学,15岁的姐姐负责给我做饭照顾我,一起生活了一年。

我是两周放一次假,我们两个都要回家去,这时候,二姐都会骑上一个二八飞鸽牌自行车,一路优哉游哉把我驮回去,再把握驮到学校。那时候印象最美好的事情就是,二姐骑着车,我座在后座上,听姐姐唱歌。唱的歌可多呢,有特别流行的“渴望”“信天游”“少年壮志不言愁(便衣警察主题曲)“。真是一路上歌声悠扬,在这长达三十里蜿蜿蜒蜒的马路上,就我一个粉丝。

当然有印象最美好的事情,也有记忆很深刻的事情。二姐爱吃,并且爱吃的很有调性。只要她觉得什么饭好吃,那就是早中晚一直吃,直到哪天厌倦了方能停下来。这期间,二姐突然爱上了吃煮疙瘩(玉米面捏的饼子在开水里煮熟),这一下不得了,早上,中午,晚上只有一样饭,那就是:煮疙瘩!我不干了,抗议,抗议无效,绝食,绝食无效。有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策划出逃。逃到了小学校门的铁门后面,不知怎么回事,还是被二姐侦查到了,拎住耳朵把我拽了回去。从此,在这件事上,我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二姐是一个特别有梦想的人,自小就不愿意务农。一点也不安分守己,和大姐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想着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番天地。后来,父亲把二姐送到了远在河南鹤壁的姑姑家。在那里,二姐上了班,当上了工人,一干三载闯世界。

三年后,二姐回了山西。但还是一样,不肯在家里干农活。父亲托朋友的关系,最后在临汾给二姐找了一份活。就这样,二姐和父亲朋友的女儿一起,开开心心在一个饭店里当起了服务员。我猜想,那应该是二姐一生中最青春,最快乐的时光。

初中那一年暑假,大姐带着三姐和我去临汾去找二姐。我们三个都没有出过远门。大家坐上进城的公共汽车一路颠簸去临汾。三个人也是一路忐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的。终于到了,哇塞!二姐是穿着裙子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是饭店的制服),好时尚!好漂亮!二姐那是见过世面的人,带着我们跑这里,跑那里,快乐的不得了。我们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带着惊恐的眼神,任由二姐快乐的摆布,幸福的不得了。有两件事特别记忆深刻,一件是二姐带我吃了一碗蛋炒刀削面(直到现在,我对蛋炒刀削面都认为绝佳美味,没有其他,但都比不了当初那一碗),一件是居然发现大街中间有白色的铁制隔离带(我回去后,特别骄傲的给大家讲,你知道大城市和县城的区别是什么吗?大城市道路是有隔离带的)。

二姐那真的是见过世面的了,又开始能赚钱了。每次回家来,都给我们带一大顿好吃的,好玩的。父母亲,姐姐们和我,那是一个也拉不下。

二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那时候,父母想为姐姐找一个吃供应粮的(有正式国家工作的),经人介绍到了原姐夫,在另一个乡政府供销社当销售员,是吃供应粮的。那时候,老家的传统还不是自由恋爱,多数是父母做主。二姐最终放弃了在城市的生活,听从安排,回来结了婚。由于环境、性格(两人个性都是特别强)、境遇等种种情况,婚姻失败,最终还是过不下去了。在一次事件中,抢救及时,二姐才自杀未遂。从此,二姐又变成了单身。过了几年,原姐夫也因一次事故远去,留下了现在的外甥回来和姐姐作伴。青春靓丽的姐姐自此伤了元气。二姐开始得了肺病,一年四季开始咳嗽。稍微受累后,就喘不上气来。

二姐身体恢复好点后,又一次只身一人到临汾闯荡。这一闯就是近十年。打工,当服务员,后来自己开小店,理发店、美容店,以此为生。

在这个期间,我也读高中,上大学,直到来到省城工作。在这个期间,二姐仍然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到西安上大学,途径临汾的姐姐家就是我的驿站。每次路过这个驿站,二姐都会给我准备大量的学习和生活用品,从皮箱,到衣服,到洗漱用品,无不尽全。印象里,这么多年从内衣,到衬衣,到毛衣,到外衣,基本都被二姐承包了,一直到结婚后一段时间都是这样。每次到这里,二姐都会带着我洗澡,理发(每次都是二姐亲自给我理)逛街。每次到这里,二姐都想尽办法给我做好吃的,晚上也会过来帮我拉拉被子。

在这个期间,我也一点点见证着二姐从一个城中村的狭小的出租屋开始奋斗,见证着二姐来到省城采货,一店一店的选产品,一趟又一趟的奔波。通过不屈不挠的奋斗和努力,一步步的走来。直到有一天,二姐见到化妆品就过敏,不能在这个行业再待下去了。

我毕业后在省城安了家。二姐也想换个行业,换个环境,姐弟两个都是在外边闯荡,有个事也能相互照应。就这样,二姐也到了省城。我们俩房子买到了一栋楼上,我三楼她一楼。

新环境,新征程,一切是那么陌生,一切又是从零开始。二姐开始寻找和考察项目。经过几次失败,最后开了个服装小店,算是稳定下来。从此风雨无阻,没有休息。每天早8点上班打卡,8点下班打卡。整个一天天待在见不到阳光的商城了,等从商城里出来,太阳已落西山,不见踪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奔波在家,商城,进货的路上。几年苦心摸索经营下来,还算摸到点门道,开始稳定。于此同时,二姐又找了归宿,家庭和睦,生意稳定,基本有了安定的生活。

老天真的跟二姐故意做对,一辈子下来刚刚稳定,站住脚了。突然间,晴天霹雳,肺病发作了:气胸,两个肺都有。日子一下回到解放前。二姐只能退租了小店,没有办法出去工作了。

肺病积累了二十多年,非常难治。半年之内就住了三次医院,并且不能做大手术。最近一次住院,是因为感冒引起,高烧不退。在医院里,二姐烧的特别难受,喉咙发炎,要剧烈咳嗽,但是病根是肺,又坚决不能咳嗽,容易将肺部咳破。在这矛盾之中,让人抓狂。烧退不下来,又忍不住咳嗽,姐姐脾气上来,抡起拳头没命的砸向胸脯。我使劲的拉住她的胳膊,一阵揪心疼痛。老天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对已经这么坎坷,努力的人不给于福报呢?

这些没有影响到二姐的坚强和乐观。二姐从来都是对护士说,我是挂着针头长大的,你随便扎,不疼。二姐从来都是自己到诊所,自己挂液体的。二姐依然在短暂的失落之后,鼓起精神,自己琢磨着做着各式各样的美食,从中寻找快乐。

二姐火爆的脾气依然不改,记得一次凌晨4点赶火车,有个人插队还说脏话,二姐上去就是一耳光。一次生气,外甥刚买的电脑顿时被摔了稀烂。听说,经常说梦话,有时在梦里即刻坐起来和人武力PK。二姐暖心的性格依旧,常常给做一些辣椒酱,自制泡菜送上来。想吃二姐家的面条,那是随想随有。时不时还给我们准备衣服裤子等。当发现我心情低落的时候,二姐会微信谈心,帮我走出低落期。在这几年的相处中,都是二姐让着我,有时候,我还耍出一些任性来。每每想到这,就倍感羞愧。二姐也是最为孝敬父母的一个,时时刻刻陪伴在父母的身边。父母说,小时候对二姐的付出是最少的,年长了,二姐给予的陪伴是最多也是最细心的。

付出有收获,好人有福报。心强命不强也是暂时的,一定是上天给予的磨难还差一点。祝愿我亲爱的姐姐身体早日恢复,未来的日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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