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安哥拉时间呆长的人都知道,虽然抢劫时常发生,最初的时候只是要人钱财并不常伤人。说起来也有点让人无语,安哥拉治安急剧恶化的时候也恰好是一帮南通人开始猖狂对国人绑架的时候。这中间到底有没有关联谁也说不清。那批人被抓后情况略有好转。不过好景不长,抢劫事件越来越恶劣。抢匪直接开枪后抢劫的事件渐成常态。
“尼玛中国人就是好欺负,”阿磊开始骂街。这当然解气。
抢匪也抢本地人。我心里念道。但中国人出门喜欢携带现金,而且基本不会反抗,更容易成为目标。
也许08、09年以前他们以为中国人都会功夫吧,抢着抢着发现原来功夫片都是骗人的。这些话常被我们用来自我解嘲。
“这种事情应该通报大使馆,尼玛这么猖狂,太欺负我们中国人了。”阿磊虽然话很糙。但我听起来却很顺耳。
大使馆肯定要通报了。但在别人的国土上,在一个腐败指数全球排名靠前的国家,大使馆也无能为力,每年援助的金钱数量无论是几位数,不代表着等价的尊重--------这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每年在安哥拉病死、被打死、被撞死的同胞不下百人,就算大使馆是亲娘也不是所有都顾得过来。
其实大家都明白,国外一个地方呆久了遇到事情,护照背面那些读起来让人热血沸腾的文字可以用来暖暖心,更多时候还需要用理智与清醒的头脑去面对。
赌场就在附近,不足100米。我们两个都哀叹着。还是人命值钱啊,老林遇到的悍匪。早些时候听说刚果金过来了一批人,枪林弹雨下过来的人。也许就是他们。
猜测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说:“我们还没有报警。这样的刑事案件需要报警的。”
“报警有屁用,先看老林能不能挺过来再说吧。”
那些年这样的案件很多,除了恶劣的,同胞们基本选择沉默,或者在网上调侃说手机被抢了,还好没开枪。最搞笑的一位说一周被抢了三个手机,直接苹果换代了。
都是过来赚钱的,别给自己找事了。到哪里基本都听得到这样的说法。安哥拉更加是。有报警后反被警察敲竹杠的。
“尼玛这帮警察脱了衣服不就是抢匪嘛,”还好阿磊不会葡语,不然他还真敢对着警察这么说。
罗安达警察紧缺,尽管Viana警察培训中心不断输出新警员,但对集中了全国人口三分之一的城市,警察力不从心,良莠不齐,治安不断恶化。有警察甚至业余时间也参与其中。
小陈送完工人过来换胎。我们三个人就踏实多了。
一会胎换好了。
“我先把车拉回去,下午我再出来。”小车熟练地将皮卡用钢丝绳挂在三菱轻卡的后拖勾上。
现在除了说些发泄的话也无事可做,反倒平添愤懑。和阿磊到附近的中餐馆勉强填了一下肚子又回到总统医院。
总统医院里又遇到几个同胞,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双眼通红,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果然。女孩和男朋友在罗安达一家企业工作,才过来几个月。前几天男朋友开始发烧,就服了些普通的退烧药吃了,每当回事情。前天开始男朋友高烧不退,浑身无力。这个时候才想到去一家国人开的诊所。男朋友昏厥了。诊所马上建议他们往总统医院送。
两天后,男朋友就没了。急性脑虐加并发症。后期了基本没救。
都是同胞,我尽可能去安慰他们。
“脑虐都是拖出来的,太可惜了,你们还是大公司,领导没告诉你们吗?发烧就要去看,去查,去验血。。。。。。。”老林的事情已经让阿磊伤心够可以,一条鲜活的生命又在这个地方逝去了,同情加惋惜使阿磊忍不住嗓子有点大了。
女孩子又哭了起来。哭有用的话我也想哭啊。
都是可以避免的啊。一个是不知道,一个是太知道不当回事。
再说下去大家都更加不舒服。女孩和同事拿到医院开的死亡证明后就离开了。
死亡证明。尼玛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探房时间前半个小时过得特别慢。我连着去了两次洗手间。
阿磊带的一包烟抽完了,这时开始死命抽一包万宝路。
“尼玛过期的,总比没有的好,”他此时不多的话倒也让凝重的气氛缓和一些。
小陈已经回来了。此时不时地摩挲着拳头。
大西洋的海风已经有点大了,医院的草坪上卷起一些小龙卷。都会过去的,我心里念道。
“你们跟我来吧。”终于一个护士打扮的人出现了。
“要注意绝对安静,”护士不忘反复提醒。我想她是因为不止一次带过中国人了。
到一处门写着“重症监护室”的地方护士停了下来。从急救中心怎么走到重症监护室的,我愣是没想起来。
那道门后就躺着老林。那个喝酒就脸红、爱和警察较真的老林。
我,阿磊和小陈相互看了一下,谁都不说话。
护士推门进去了。
我赶紧四下打量,寻找那张熟悉的面孔。
可我们看到的不是活泼乱跳的那个人了。
嘴里插着呼吸管,双手双脚都被绑着,身上缠满医用绑带,数跟白色的管子从绑带下延伸出来,连到了一个监控设备上。
小陈眼泪马上出来了。我的鼻子也开始发酸。阿磊看着只摇头。
还好老林的眼神给了我们些安慰。
他试着挣扎身体,不过两下后放弃了。
“老林,没事的,放心好了。医生和我们说了,安心休息,外面有我们呢”。我凑近和他说。
他飞快地眨着眼睛。老林的眼睫毛很长,喝多了之后我们嘲笑他红红的脸加长长的睫毛像女人。
不过此刻他像谁啊?浑身上下除了眼睛能听指挥,连呼吸也是呼吸机控制着。
我留意了一下监控器,心率、血压等都正常。这也算是好事情。
护士赶我们走了。
我赶忙再和老林补上一句:“明天我们还来看你,放心好了,我都一直都在”。
重症监护室走到外面的路上大家又都不说话了。老林刚才的样子除了脖子以上其他地方和木乃伊没太多差别---肚子也是空的。
我们回味着护士和我们说的话:“病人现在情况你们看到了,就看他能不能熬过48小时”
到明天中午就是48小时了。老林挺住。
我们三个围绕着48小时这个话题相互安慰着。但谁都明白,这个最后的十几个小时,什么都是未知数。
女孩的男朋友送过来的时候就在那个重症监护室里,以为好转了移到普通病房,结果一天后突然恶化回到重症监护室,最后直接去了太平间。
我想到了医药费。
“小陈,医药费医院在催了。我给老林的客户打过电话了。他让我们明天去拿支票。”
我特意强调了“我们”。小陈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现在看造化吧,我刚才看监控,指数都正常的。”这些话就等于废话,但废话总比没有话好。
“嗯,我知道了。那明天我把家里的钱也带出来,今天出来太匆忙了。。”小陈的话软软无力。我知道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那把现金装得好一点,路上不安全。”
三个人各自回家。
一夜难眠。好在手机屏幕还是没有亮起来。半夜惊醒了一次,面包果“嘭”地一声正砸在屋顶上,怎么今晚听起来像极了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