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看到一条钱宝网跑路的新闻，但火速被官方辟谣。
大家对这样的传闻见怪不怪了，局外人预言潮水退去的那一天，海滩上将站满输掉内裤的人。局内人笑他人看不穿，你以为的岸，其实就是海。日复一日的传谣辟谣，观众都疲惫麻木了。
跑或不跑，骗或不骗，钱宝都有粉丝不离不弃。
魔鬼用癫狂织成华服招摇过市。但与魔鬼交换的世人，又岂是善男信女。被魔鬼欺骗，只不过是贪婪者博取同情的言辞，金钱是最好的除臭剂，愚蠢的贪婪者和勇敢的冒险者，区别也只在结局那一线之隔。
所以，浮士德的故事，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上海这座城
在讲述钱宝的故事前，我想先说说我对上海这座城市的观感。这座国内首屈一指的金融城，是财富的聚集地，资源的分配地，但对金钱的狂热，也孕育出无数奇迹和疯狂。
我是2015年11月来到上海的，要去报到的公司地点在新天地附近，寸土寸金的超甲级写字楼。我在办公楼后巷的打印店打印资料，打印店的上海大妈边看资料边问：“你要去哪里上班啊？是不是这附件的互联网金融公司啊？给你开多少钱？”
我吞吞吐吐的说了待遇之后，大妈嘴一撇，颇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些公司都是骗子公司，E租宝，你知不知道？就在你们公司楼上，前两天刚倒闭。一夜之间，人全部跑掉，好多人在楼下示威。不要贪钱多，女孩子还是安稳一点，公司那么缺德，倒闭了一分钱也没有，连工作也没有啦，几个月后还要重新找工作。”
当时，我非但没有被陌生人戳隐私和指手画脚的反感，反而对大妈的新闻敏感度和人生经验佩服至极，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和冬日刺眼的阳光，我又惊又叹：果然是大上海。
在这家P2P公司做了几个月后辞职（我老东家是非常合规又高大上的互联网金融公司，离职纯粹是个人原因），我再次踏上了艰难的求职之路。
一大堆互联网金融公司职位向我袭来，猎头的来电接到手软，我跟钱宝的相识，始于一次面试。
钱宝的故事
钱宝网的猎头非常热情，说钱宝如何高大上，赞助西甲球队，公司业务横跨电商、金融、地产、体育，俨然另一个恒大与万达帝国。而我如何如何符合这家高大上公司的JD要求，并且引用猎头经理的话：“我是他最近搜寻到的最完美人才匹配，企业80%会给予非常满意的反馈”。
果然第二天就通知我去面试，叮嘱我办公室比较远，要提前准备出发。
我坐完地铁转公交，耗时两个半钟，来到了闵行区的钱宝网办公室。
电梯门一开，我就被震撼到了。
土豪办公室
整个办公室像一个后现代艺术馆。门口右手是前台，一个高高的像吧台一样的透明玻璃桌，两根不锈钢柱子支撑着，上面放一个大大的苹果屏幕。未见前台的脸，先看到玻璃桌下她穿着短裙高跟鞋的腿。办公桌居中放着后现代雕塑，周围是一套套创意桌椅，但每套桌椅之间的距离都挺大，很好的保护了谈话人的隐私。放眼望去，看不到办公区。
我说明来意，前台把我引到交流区填写表格。填完表格，在等待面试官的过程中，我好好的打量了身后这个占据整层楼二分之一面积的待客区。
这里好像热带的豪华度假酒店。有几套褐色的藤编桌椅，桌椅之间有绣屏风。有一个一个高肚如编钟粗的鸟笼，鸟笼里两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不停在叫。阳光从高大的全明落地窗照射在地板上用鹅卵石搭建的小水渠里，叮咚耀眼，声色俱有富贵气象。
旁边还有一个吧台，吧台后面“钱包网”的企业logo太丑了，有点像印刷公司调颜料时弄失色的产物。但吧台里的酒和饮料真，来访者可以随意order。
1小时面谈，40万年薪
我还在欣赏周围聊天人的神色，面试官来了。一个20多岁的男孩子，是我应聘职位的peer，跟我聊了20分钟左右，问了一下工作经验和对应聘职位的理解。
然后来了一位HR小姐姐，看起来挺泼辣，先是说了一通集团的商业帝国版图，横跨最热的几大风口，赞助高大上赛事。然后开始跟我拉家常。问我为什么从广州来到上海，她天天到处飞，前段时间刚去广州，广州的风土人情如何醉人。谈到薪资，她说：“一个月30K虽然很多”，停顿了一下，“但是我们可以给。”聊完薪资，皆大欢喜。又问了我住在哪里，告诉我赶紧找房子，搬家过来，暂时找不到满意的房子，可以先跟同事合租。
我被这么大方热情的公司弄的很兴奋，HR小姐姐这时候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钱宝？”
我老实回答：“猎头推荐的。”
“您之前不了解钱宝是吧？”
“了解的不多，我从事互联网金融行业的时间不长。而且我有些疑惑，您选择我的原因是？”这么快速简洁，而且不需要更高级别人员复试的流程，透着一点奇怪。
小姐姐笑了一下：“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种实干的精神。我们钱宝就是这样的风格，快速决策，说干就干。就像今天的面试，我们两个人面完，就可以做决策了。互联网时代，一定要快人一步。”
我听的频频点头。
“现在是3点半，下班之前我就会把offer发到你的邮箱。你收到之后快速确认，回一下邮件，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然后，HR神色隐晦道：“网上对钱宝网有一些报道，我要先跟你解释一下，那都是竞争对手的抹黑，还有一些不负责任的媒体报道，你不要被误导了。”
这么好的公司，我怎么会被误导。喝下一大口bartender端来的柠檬水，听着鹦鹉叫，我觉得上海真是一个好地方，处处春光。
一波三折
还在回去的地铁上，就收到了offer邮件，果然效率。
我看完offer，突然想起HR的那句临别留言，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我打开浏览器，输入“钱宝”两个字。
结果炸了。我不是金融专业学生，只是大致了解P2P行业的商业模式。但是看到一年70%的收益率，投1万一个月赚3千的宣传，还是大吃一惊：世间竟有如此好事？钱宝网无论对员工，对网民，都是活雷锋啊！有钱任性到疯狂的事例和言论和“庞氏骗局”的揭黑稿，热热闹闹百度了几十页。
我胆小，在地铁站坐了一个多小时，跟朋友打电话讨论，最终决定不去了。
猎头当晚打电话来留：“钱不是问题，只要你去，可以再加。”
因为还没找到新工作，我有点犹豫，有朋友劝：“你可以去几个月，纯粹为了拿钱。”想了想那个荒郊野外像西游记妖怪洞一样的办公室，最终还是没去。
芸芸众生何以自处
春节回家，高中同学聚会。85后一代，话题无外乎工作、房车、孩子。有一个在北京混的不错的男同学，席间满面春风。跟我聊起工作，我说公司业务发展一般，视野和待遇短时间内无法快速提升。他一副了然于心的默样：“你的职业发展已经进入快车道了，其实我的收入还不如你，但是我现在有房有车。你需要更注重理财技能的培养。”
这下我感兴趣了，他家庭也一穷二白收入还没我多，竟然能在大北京买房买车，凭的是什么？
他买了个关子：“我其实还是一般的，我有个上海的同学，是一对夫妻，加起来收入跟你差不多吧，但人家投资理财做的好，现在都有五套房了。"
快点讲讲，你们这些理财大师都是怎么干的？！
他吞吞吐吐：“但是这种东西吧，比较高风险。所以你自己要考虑清楚。”边说他边发给我一个钱宝网活动链接：“就是这个。”
我失笑：“这家公司邀请我做活动经理，我没去。网上很多关于它们是庞氏骗局的传闻。”
“我刚开始也不信，不过现在纯粹是拿赢利在玩了。我一个月的理财收入，本来是几千，现在是两三万，不过最近它也少了，一个月只有一万多块。我用赚的钱跟同学合伙开了一个店。”
前段时间，有个92年的小朋友辞职找新工作，跟我交流她收到的offer。
“A公司已经上市了，B公司也在准备上市。A公司是做手机贷的核心部门，是公司最赢利的部门，每天最高放贷额有一亿多。B公司HR给我申请了更高的待遇，面试的时候HR说，我觉得你有经理的潜质，明年说不定可以做这个部门的经理。我最终选择了B公司。”
“每天最高放贷额一亿多，怎么做风控呢？如何保证那些贷款人如期还款呢？”
“有风控和征信部门啊。”
“那手机贷，是买手机的消费贷款吗？是跟京东、苏宁这样的电商平台合作？”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手机贷是一个贷款名。”
我闹了个大红脸，但是“手机贷”真的无法直接推导出“用手机可以快速拿到的便捷贷款”。我还在哼哧哼哧理解这些平台业务逻辑和赢利模式的时候，别人早就轻快的跑在我前面了：“我才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是一个员工，公司倒了关我屁事，给钱就行。”
那一刻，我确实感到自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