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房间里漆黑一片。正在睡梦中的樊笑秋,忽然像被谁死死掐住了喉咙,死命喘着粗气,两只手拼命在床单上抓着。他想叫却只能发出时断时续的嗓音。
“救,救命啊……救命!有……有人么?”
持续了大概两分钟,樊笑秋突然惊醒了。他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揩着脸上的冷汗。眼睛里装的,全都是惊恐。
房门开了,爸妈冲了进来。
樊爸连忙打开灯:“儿子,又做噩梦了?”樊笑秋说:“对,还是那个梦。”
樊妈赶紧端起,床头柜上的半杯水,递了过去:“来,儿子,喝口水。”樊笑秋接过,咕咚咕咚喝完了,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樊妈坐到床沿,接着说:“儿子,小雅的死是一场意外,谁都没办法预料。不怪你!”
樊笑秋有些激动:“谁说不怪我?小雅就在怪我!要不然,我怎么老梦到她化成猛兽要掐死我?对,她就是在怪我。那天傍晚,我原本是要去接她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的。要不是我临时加班,没去接她。她就不会直接回家,更不会遇到车祸了!”
樊爸说:“这都是你的心理作用,这事儿都过去五年了,你一直都没办法原谅自己,这才不断被这个噩梦折磨。”
樊妈看着儿子脸上的汗渍,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呢!”想了想,“儿子,这样吧!让你爸陪你睡!”
樊笑秋很不耐烦:“你们回去睡吧,呆在这儿又帮不上什么忙!惹得我心烦!”
樊妈还想再说什么,樊爸看了她一眼,制止了她。樊妈这才作罢,改口说:“那你有什么事儿,就叫我们!”樊笑秋懒得再答应。
樊爸拉着樊妈,出了房门。
樊笑秋虽然疲惫极了,却再不敢睡觉了。他拿过手机,看起了电子小说。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可没过多久闹钟就响了,他只得强忍着困意爬了起来,该出门上班了。
这五年来,樊笑秋一直是这样。只要一睡着就开始做那个噩梦,他每天晚上能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二)
办公室里,王庆祥很是恼火,大发雷霆:“樊笑秋,你最近怎么回事?这种失误,你可不止犯了一回两回了,状态越来越差!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怎么着啊?你这是打算找下家了?”
樊笑秋站在办公桌对面,慌忙说:“经理,经理,你听我解释!我就是家里出了点事情一直悬在心上,总失眠,所以才状态不好。您千万别误会,我没打算辞职!”
王庆祥火气不减:“你们家事儿还真多!前几次你这么说,这次还这么说!行了!你这样的状态都持续半年多了,为避免给公司完成更大的损失!去写份辞职报告吧!”
樊笑秋急了:“经理,您听我解释啊!”王庆祥却不想再听了:“出门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谢谢!”樊笑秋只得垂头丧气地出了办公室。
(三)
路边摊,樊笑秋烦闷地喝着啤酒。路边走过来一个小青年,坐在了樊笑秋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小青年正要叫老板,一扭头看见了樊笑秋,连忙打招呼:“笑秋,这么巧啊,你也在这儿。”起身到樊笑秋那边坐下了。
樊笑秋晕晕乎乎地抬起头:“狼子!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狼子是樊笑秋的发小,两年前跟着他舅舅到外地,做起了古董生意。
狼子见樊笑秋脸色蜡黄,萎靡不振,吓了一跳:“笑秋!你不会还在为小雅的事,感到自责吧!”
樊笑秋拿起酒瓶,喝了一口,低下了头:“这事儿都怪我!小雅也在怪我!她走得那么突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接着酒劲,低声呜咽。
狼子本来还想再劝劝他,但心知没用,只得陪他喝起了啤酒。几杯酒下肚,狼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了樊笑秋耳边:“我有办法让你亲自听小雅说说,看看她怪不怪你!”
樊笑秋含糊不清地问:“什么……什么办法?”
狼子从兜里摸出一块古董怀表,说:“你把这块怀表随身带在身上,到年底的时候,把它放到枕头边上,它能让你见到小雅!”
樊笑秋还有几分清醒:“狼子,你……你别逗我了!我没……没心思听……听你说笑!”
狼子把怀表塞到樊笑秋上衣口袋里:“没和你说笑!笑秋,你一定要听我的啊,把它放到枕边!”
(四)
白天没了工作,晚上又噩梦缠身。樊笑秋只得把时间都花在了游戏上,没日没夜地玩游戏。也不再收拾自己,整天胡子拉碴的。两三个月下来,他瘦了二十来斤,眼窝深陷了进去。樊妈樊爸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转眼到了2017年12月31号,樊笑秋正在打游戏,手机响了,是狼子打来的。
“喂,狼子!”
“笑秋,今天是12月31号了。我上次送你的怀表了,放哪儿了?”
樊笑秋早忘了那天的事儿,不明白狼子怎么忽然问起了怀表,但又懒得追问,只说:“在我床头柜的抽屉里。”
“去把它拿出来,放到枕头边上。”
樊笑秋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挂断电话后,他就没再想这事儿了,接着玩游戏。
当天晚上,樊笑秋竟没做噩梦,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快到凌晨12点的时候,怀表上的指针突然快速转动了起来。紧接着,床头柜上的手机里的时间跳动了一下,变成了2017年13月1号。
天亮了,樊笑秋刚从床上坐起来。忽然听到窗外有人在喊自己:“笑秋!笑秋!”
樊笑秋很奇怪,自己家在23楼,怎么会有人在窗外喊自己,还喊得这么清晰,嗓音又是如此耳熟。他疑虑地拉开窗帘,打开窗。
只见外面窗户以下的部位,漂浮着浓浓的雾气。目之所及,那雾气伸展开来,好像一望无垠的海面。距离窗台大约五十米远的雾海上,飘荡着一只船,小雅正站在船上。刚才叫笑秋的人就是她。
樊笑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爬到了窗台上,喊道:“小雅,小雅!是你么?你把船划过来!”
小雅也喊了起来:“笑秋,我过不去!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别怪自己了!你希望你原谅自己,然后好好活下去!你能答应我么?”
樊笑秋的眼圈红了,沙哑着嗓子喊:“我……我答应你!”
“笑秋,我要走了!答应我的事,你一定要做到!”小雅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樊笑秋大喊:“小雅!小雅!”
小雅再没有回应,不一会儿,她就完全消失了,只留下小船在那儿轻轻地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