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记忆(之五)

开始喜欢英文歌曲当然和学了英文有关。记得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里有一个很好听的插曲,其中因为有一句英文而导致我无法开口唱。我恨啊!等到我渐渐会一些英文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歌唱得好的人。语言,成了打开世界的一扇门。而在过去,我只在张学友、周华健、罗大佑这几个人身上打转。记得在八十年代后期,在一个大早我在厦门鼓浪屿闲逛。忽然听到一首非常好听的歌。我走进那家音像店,等老板把木制门板一块一块地卸下靠在边上,我就迎上去问他放的是谁的歌。一个叫张学友的,歌名叫《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磁带盒上赫然一个大独蒜鼻子。为了这首歌,我在石狮买了一个便携式录放机。后来知道,这是张学友翻唱罗大佑的,但不影响我继续喜欢张学友,事实上,我很喜欢他的大鼻子,觉得亲近。那时,他在大陆可是一点名气都没有啊,我多慧眼——唉,一个天才的流行音乐伯乐就这样自生自灭了。

喜欢古典音乐是从英格兰西北部的一个叫Classic Fan的电台开始。初听是被一个女主持的声音迷住。生平第一次发觉原来人的说话声音可以令人痴迷。语调是如此地妥帖,所有内心的狂躁不安一听到这个声音(懂不懂说的什么不重要)好似银拂扑面,立马变得神闲气定。游子兼性饥渴汉子深陷其中。

持续当了几年粉丝,听到过三次于丽娜《梁祝》,一次刘诗昆《黄河大合唱》钢琴曲,一次闵慧芬《江河水》。每一次都把我听的死去活来。虽然我有带一些磁带,但从英国电台(又是我有情结的电台)听到这些,放久的苹果般起皱的心仿佛被扔进了英吉利海峡里了。特定的音乐总会把你的心揉成纷纷碎。肯塔基的《回家》我在外面呆久了不能听到。听到就把自己想象成七等生《沙河悲歌》里的李文龙,就想家,就要淌“猫尿”(我母亲对眼泪的别称)。在国外久了《梁祝》不能听,那如诉如泣的琴弦声能把你流浪的悲凉加热再浸入冰水中然后一滴一滴重新注入你的小心肝里。

在古典音乐上被启蒙在四十岁而且又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声音引发听起来有些愚蠢,但这是真的。人上了不惑之年就有把自己变得文明一点的念头,可能是爆发力不如年轻时了,不得不“前进一小步”,意外收获了“文明一大步”。总之,我开始了在“斯基”的精神食粮和“鸡丝”的肉身生活中有些平衡的穿梭了。

二战时日本有一个对美军广播的电台,其中的女广播员以柔美甚至有些暧昧的语调播报战况(当然大多是谎报的日方胜利)和用美国本土亲人的口吻表达对浴血奋战的将士的思念等手段来瓦解军心。这个团队被美军称为“东京玫瑰”。对美军而言,东京玫瑰的声音如同赛壬的歌喉一样让人无法挪步。战后,占领军记者专门找到自称是玫瑰之一的叫户粟裕子的想一睹芳容。结果是一个三十岁的无法和战时令人销魂的声音对上的“徐娘”,那个悔啊!我叙述这个故事的目的不是想表明我有多理智、多冷静,而是想让你相信我的感觉不是那么地奇怪——声音的魅力较之面容更具想象力的优势。我对上影译制厂那批老配音演员的痴迷就远甚于那个时代的电影演员。

曾有机会看詹姆斯•拉斯特乐团的演出。但我没有夹住自己小市民的尾巴,心疼40英镑,换来现在长长的悔恨。如果说古典音乐是用来听的,那么拉斯特乐团肯定是用来看现场的。这是让怀抱绝望的人继续活下去的很好的布道场,拉斯特和他的团队都是好牧师。

回来这么多年,很少有闲心再去听古典音乐了。很难想象一个身居城乡结合部的人,在周遭狗吠、人詈、笛鸣以及无从言表的从楼板墙隔上传下载的色情声响中听施特劳斯。取而代之的是Hip-Hop、R&B。

一个诡异的老男人,躲在诡异的屋里,听着诡异的音乐。这就是邻居们看我时眼神里的信息。

有时在夜深人静时小声地听波切利。尤其喜欢波切利和布莱曼合作的《告别时刻》。有一种喻示人类感情宿命的味道。波切利满是胡茬的脸笑起来却如婴儿般,而布莱曼唱这首歌时情多的挥霍不尽,歌又是有关分手。鲜花兀自地开,青花瓷瓶无尽地等待。倒是波切利和布莱曼合作的另外一首《大地之歌》让我找到了人类的幸福感。相比而言,我还是喜欢波切利的独唱。他的声音可以把人的灵魂唱出来,铺开,给你看。这恐怕也只有一个盲人歌手可以做到。他有首歌叫《黄昏宁静海》,是的,他就是:凄美的黄昏、宁静如圣婴、海一样的干净。

有一首歌不得不提,那就是席琳·迪翁的《爱的力量》(The Power of Love)。每当我心灰意冷时,这首歌就像强心针一样把我救活。一直有效,永远药效不会过期,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如此。

大致如此。还是那句话:活着就是为了记忆;记忆是一种鼓励,为了活着,为了继续生产记忆。一旦你不再躲闪记忆,恭喜,你活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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