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气候忽高忽低,贪恋秋色的心情却始终如一。
我倚靠在公交车站,百无聊赖的数着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一个,两个,三个...远处一双白色帆布鞋映入眼底,在夜晚霓虹灯的影射下,显出彩色的光。
曾经我也见过那样一双白色帆布鞋,也发出过同样彩色的光。
那年的秋夜很冷,如斯的夜色,如斯的寂寥,如斯的冷冷清清。
燕子姐是我见过所有女孩里最决绝的一个,她很美,一头及腰长发,月牙般的笑眼连着嘴角勾起的弧度,每次见到她都有如沐春风的舒服感。
与燕子姐相识那天,也是她进入市重点高中第一次逃课,她说人生即将进入死磕,放松是为了给自己找勇气。
我们一群五个人几乎互不相识,一个搭着一个的结交之后,也算是彼此都有了共鸣,我们先去爬了这座大城市最有名的山,从头到尾,乐不思蜀,虽然那座山不知道爬过多少次了。
下午,我们每一个人用小纸条写出自己想去的饭店的名字,团成团,塞进塑料袋里,一起手心手背,最后的赢家从塑料袋里为大家选出了我们第一次的聚会地点。
饭桌上,我们成为互相的知心好友,阐述心声,开怀时,我们也不忘喝上一小杯啤酒。
那天燕子姐说,邹斌的笑让她觉得很温暖,觉得很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而邹斌也适时的握住了她的手。
之后的很多日子里,我总是能听到燕子姐开心的笑声和处于恋爱中的扬扬神采。
命运如洪流,直冲至眼前,那些快乐的,执着于爱着的,以为会一直坚守下去的,会不经意间打败你,击溃本以为会幸福下去的幻象。
燕子姐高三正是紧张备战高考的那半年,与邹斌的恋情被叔叔堵个正着,听燕子姐说,叔叔曾明令禁止她非大学毕业不准谈恋爱,并制定了各种霸王规条,每一条她都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过,叔叔的倔强与燕子姐的固执如出一辙,互不妥让。
那天叔叔打了邹斌,然后强行拖着燕子姐回家,一番激烈的争吵之后,叔叔把燕子姐关了起来,对学校请假说生病了,那几日里,燕子姐每天都是哭着睡去,哭着醒来。
一天夜里,叔叔悄悄地剪坏了燕子姐的一头长发,早上醒来对着镜子,看着长短不一,惨烈到极致的头发,她不但没有哭,反是更加坚定如钢。
中午十二点半,我吃过饭,刚走到我所在中学大门口,看见多日不见的燕子姐斜靠左侧门边冲我招手,我直直的看着她,有些恍惚,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揉了揉,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再看过去时,我傻了,那一刻,直至至今,依然无法清晰明确的认知,我的眼睛看到的是真实的影像。
眼前的燕子姐身着蓝色运动装,脚穿一双白色帆布鞋,剃光了头发,站在阳光下,闪着倔强的光芒,根本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猜想,对着我笑,是,是笑着的,而且笑得很man。
从那以后,燕子姐的生活几乎就是在争吵中度过的,几次见到她,脸颊都是红红的,我无数次劝过她,放弃吧,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她总是笑着对我说,你不懂。
也是从那以后,燕子姐与邹斌渐行渐远。
高考前两个月的傍晚,下着很大的雨,我从同学家回来,看见燕子姐蹲在我家门前的石阶上,全身都湿透了,远远的我似乎听见她在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就算发生了什么,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撑着伞静静的陪着她,她哭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会一直这样站下去等天亮,停了哭声以后,我听见她浅浅的说了句,我们分手了。
是的,分手了。
邹斌最终抵御不了压力,选择跟燕子姐分手,并扬言燕子姐会找到更好的,祝她幸福,而明明燕子姐的幸福就只有他。
那场雨后的第二天,燕子姐重度高烧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半个月里她禁言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再见到燕子姐是在高考后揭榜的那几天。
自从出院后燕子姐就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拼了命把落下的课程,以一课时补三课时的进度,努力考进了外省的一所普通专科大学,而我知道她的尽力,知道她的想逃离,知道她的难过,只是当时的我还是无法参透。
走的时候,她只拿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都没有回来过。
这三年我从一个中学生也摇身一变成了高中生,我也爱穿帆布鞋,只是我喜欢蓝色帆布鞋,只是我喜欢配牛仔裤。
每一个人都在生活的坎坷中颠簸过,只是有些人伤痕累累,一蹶不振,有些人看透不说透,一如既往,装傻。我想,我是属于后者吧。
我本就喜欢哭,爱哭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收到燕子姐从远方寄来的信时,我围着操场跑了三圈,哭了三圈。
她说,她要回来了。哈哈
她真的回来了。
火车站,我火眼金睛直穿越人群,一眼就捕到燕子姐的身影,一身淡粉色的运动装,依旧不变白色的帆布鞋,略施妆粉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还有那一头及腰长发,只是,怎么都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如果时间倒回,如果不曾相识,如果她没回来,是不是可以一切如旧。可惜,人生没有如果,也许,她早就认知了结果。
谁也不会想到,三年后燕子姐回来会去偷偷看他,看他执别人之手白头偕老,看他同样温暖的笑对别人,看他同样适时的牵起别人的手。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燕子姐会接受与叔叔战友儿子的相亲,一个月订婚,二个月结婚。
婚礼上,燕子姐脱掉了白色帆布鞋,换上了白色的高跟鞋,长发被轻松的挽起,一袭燕尾白纱,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折翼天使,一不小心,随时都会长出翅膀飞走。
那天,白天有刺眼的阳光,有很久不见的湛蓝和零星洁白的云朵,夜晚的黑很黑,黑得看不见人影欲动,一切都悄无声息,一切都来不及。
我仿佛又看到燕子姐站在阳光下微笑着,闪着光芒…
从此以后,我只在梦里与你见面,或开怀或哭泣或喝上一小杯或彻夜长谈。
原来不懂的,现在都懂了。
我,也爱帆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