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影院不开门，也别把电影放到网上

作者：诺埃尔·劳伦斯

译者：Issac

校对：易二三

来源：《Filmmaker》

在以前我用家庭录像的方式发行先锋电影的时候，我问过我的朋友乔治·库查有关于《拥抱我的裸体》和其他几部他的经典电影以DVD发行的情况。
《拥抱我的裸体》（1966）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诺埃尔!」他解释道。「你看，我的电影之所以成为传奇是因为没人能看到它们。如果有人能出门租一部，他们就会发现我的影片很烂。我必须保持这个传奇!」
乔治在开玩笑。但他说的这些话里有一个核心真相。
库查说自己的电影很烂的说法可能是错误的。他对约翰·沃特斯、托德·海因斯和当代艺术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但毫无疑问，他的电影并不好看。在他那有着几百部电影的作品序列中，我之所以看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只是因为我在2000年年中的时候拜访了他在旧金山的公寓。
乔治·库查
我和我的朋友丹尼尔·卡波恩每个周六晚上都会有一个惯例。我们会在教堂街的红玉餐馆和乔治碰面。他在传教区的公寓没有电梯，他住三楼，所以晚饭后，我们又会爬楼梯到他家去喝咖啡、吃冰淇淋。
乔治会在他卧室的一台旧电视上放一部他的电影。然后他的孪生兄弟（兼室友）迈克会带我们到楼下的大厅，又在他卧室的电视上放一部他的电影。我们称他们的卧室为「一号电影院」和「二号电影院」。这套公寓有点像个影城。
除了一些主要的影片外，他们的大部分作品都没有公开。有些电影可能几十年来看过的人寥寥无几。乔治不得不找出原来的迷你DV或Hi8录像带，然后放给你看。
库查兄弟
这些库查电影院的夜晚让我如此难忘，不仅仅是因为作品本身。这么做可以发现和看到未知的、珍贵的东西。而能够在创作者面前享受作品，则进一步升华了这种体验。也许，这就是乔治所说的「保持传奇」。
我们都知道，在过去的10年里，有一种趋势——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种疯狂的热潮——让电影更方便地在电视、笔记本电脑和移动设备上观看。这种发展对独立电影人来说是喜忧参半。自行摄制和自行发行电影要容易得多。但移动图像的普及也使其贬值。
对于那些还记得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那个时候甚至还没有家庭录像机的存在，当时的电影院比今天的电影院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要看电影，你必须进到影院这么一个仪式化的、身临其境的空间，它将奇观投射到30英尺的屏幕上。当你离开电影殿堂时，你会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一个没有那么神奇而更为平庸的地方。是的，我们有了电视，但在72英寸高清平板电视和家庭影院系统之前，电视媒介只是电影的苍白模仿。

然而，今天，移动的图像轰炸着我们的眼睛。正如《银翼杀手》所预言的那样，动画画面出现在广告牌和建筑物上。如果你在Arco加油站加油，内置在燃料岛上的数字显示器会播放「汽油电视」的广告。根据eMarketer的数据，2019年，美国人平均每天花3小时10分钟看手机屏幕，其中很大一部分可能需要消化视频内容。
在新冠时代，你唯一看不见电影的地方就是电影院。
对于独立电影导演或艺术片导演来说，这是一个发行新电影的糟糕时机。院线发行是不可能的。在一个死亡和绝望的时代，推广你的作品是不合适的。而放映未发行影片的主要渠道是「虚拟」的在线电影节。

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为斯兰丹斯电影节做策展。我的很多好朋友都是电影策展人。我知道，我们这些电影节从业者都想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以证明「演出必须维持下去」。但你永远无法用视频通讯平台Zoom复制巴黎大皇宫的环境体验。在病毒流行期间看到电影人在小屏幕上首映他们的作品，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悲惨的事情。
在线格式不仅贬低了电影的价值。它也贬低了电影节的价值，因为它暗示网站可以代替现场活动的激动和壮观。静等上一年不是更有尊严一些吗？
我很幸运在2020年有一个现场首映。我的电影《萨米门事件》于1月份在鹿特丹电影节进行了放映，当时电影院爆满。四个月前，这些人群代表着热情和喧闹。今天，我想我们会把他们看作传染病的培养皿。

像任何电影人一样，我期待着我的处女作的揭幕，心情既兴奋又惶恐。然而，就我的情况而言，由于项目酝酿了很久，首映式几乎具有神话般的意义。
从2013年初到2018年底，我们有一个由经验丰富的电影从业者组成的优秀团队，其中很多人都是无偿工作的，我们慢慢地、悉心地一场接一场地拍摄了这部电影。其中一些是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35毫米潘那维申摄影机和镜头拍摄的。其中一些是用RED Monstro和Digital Bolex两台数字摄影机拍摄的。剩下的部分是一帧一帧的动画。
这个项目花了八年时间才完成。我不是说我们写了一个剧本，然后等了七年才拿到资金。我的意思是很多人年复一年地为这部长片而努力。这部电影是创造力和纯粹意志力的产物。

因此，在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道路之后，这种爱的劳动现在看来注定要在疫情期间被遗忘在数字互联网。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我的电影也将成为一个一次性的媒体对象被公众消费，而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狂刷着各种坏消息。
请注意，我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发牢骚或怀旧。我是带着希望和行动计划而写的。
如今，关于电影人如何适应「新常态」的「评论文章」数不胜数。它们共同的特征是都涉及到了互联网。这项技术使得被困在家的观众可以很容易地观看电影。更别说你的低成本独立作品会在拥挤的媒体市场上与数十亿其它的电影竞争。
但你还有什么选择呢?
答案很简单。不要把你的电影放在网上。

如果流媒体视频是快餐，那么是时候考虑慢食了。
这是我的小小宣言。如果它一定要有个名字，我们就叫它Dogma-19吧。
当健康专家决定可以安全地恢复公众放映时，我将只向现场观众放映我的影片。我会参加放映的。我会回答问题，讲故事，在大堂闲逛，直到引座员把我赶出去。也许2021年的电影节不会放映这部电影，因为你的电影在首映12个月后就变成了无名之辈。也许只有十来个人会来看它。无论如何，由于社交距离的存在，影院也无法容纳满座的观众。没关系。我宁愿对一小部分人产生深远的影响，也不愿对大部分人产生容易被遗忘的影响。

我的卢德主义（译者注：指反机械化和反自动化的人）的观点在其他领域也肯定不是没有。例如，黑胶唱片的兴起表明了一种远离音乐便利的趋势。谁不喜欢豪华的折页呢？杰克·怀特的杂志《蛆的大脑》只能通过邮购的方式获得印刷版。我的朋友马特维·扬科勒维克刚刚寄给我一个又大又重的箱子，里面装满了他的丑小鸭出版社出版的俄罗斯概念主义诗集。
手里拿着这本小册子，感觉和在Kindle上浏览Arial字体的文字不一样。
我们让在线观看我们的电影变得越来越容易。也许，我们应该试着让它更困难一点。

没有哪位电影人能够阻止每天通过互联网管道流动的大量内容。但我们可以拒绝参与这个数字肉类市场。
是的，我知道这个任务本质上是堂吉诃德式的。但我认为我不是唯一有这种情绪的人。所以，如果有任何其他电影人想要与我一起努力，说出来！也许你可以上传一个YouTube或Instagram视频来支持这项事业。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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