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生日那天,我變透明了

       18歲生日那天,我變透明了。我說的透明並不是指自己可以穿過任何物體,沒有人可以看見我的那種,更不是對於自己社交能力的調侃,而是像水或者玻璃那樣,光線可以透過我,但我本身的形體還是存在的狀態。一開始,我以為我的「巨變」至少可以給這個世界帶來或多或少的「小變」,可是,也許,最終,普通的人,生來就逃脫不了「普通」的命運吧。

        2008年的8月8日,那天早晨一睜開眼我就發覺到了自己與以往的每一天都不同,腦袋很清醒絲毫沒有剛起床的困頓,身體很輕盈就如被灌飽空氣的氣球,擁有足以飄飄然的體態又有不至於飛上天際的重量。我走下床,腳下化纖地毯的絨毛不如往常柔軟,有些扎腳,刺痛先是從腳尖淺淺地傳入,再一直漫上到鼻尖的位置便沒有再往上了。這塊地毯是母親送給我的16歲生日禮物,難道前一晚我才在幻想今日會收到怎樣的驚喜,隔一宿我就覺得它這個昔日的驚喜礙眼了起來?喜新厭舊真是人類浪費的原罪,當下我便決定再不舒服也要把這塊地毯用到自己80歲生日。我走到窗戶前,粉紅色的蕾絲窗簾令我和母親大吵了一個星期,而抗爭最終還是以我宣告投降作為結點,女孩子的房間一定要有粉紅色?好吧,那就讓粉紅色淹沒死我吧。用力一拉窗簾,我看見了傳說中「奇跡」的樣子——穿透了我的手臂的陽光在地毯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彩虹,轉頭一望身體右邊的梳妝鏡,鏡子里的我一閃一閃的,耀眼得讓人眼睛發花。我!我變透明了!我用手,從頭、到胸、到腹、到腳,一路撫過,冰冰的,不似玻璃的質感,我依然擁有肉體的柔軟,但又失去了肌膚的紋理,我想到了前兩天那個被班上男生裝滿水的避孕套,我覺得我就是一個裝滿水的透明人形避孕套。呵,對不起,青春期的自以為幽默,十八歲應該還在青春期吧?“姐,生日快樂!”,鄭豪,12歲,我的弟弟,他大力地打開房門后便呆呆地停在那盯著我看。等等,我昨天晚上明明有鎖門啊!我記得的,向右扭兩下門鎖,再壓一壓門把確認一次,那是誰?是誰打開過我的房門,在我變成透明人的前一晚。

        變成透明人后的我再也不需要吃飯和睡覺了,我也曾懷疑過自己是否還有生命,可發現自己撞到東西后依舊會疼痛,腦袋里的胡思亂想依舊在產生后,我便放下了自己不再活著的焦慮。“女兒...以後你房間借我用吧...反正你也不用睡覺了嘛...”我知道,母親她想跟我講這句話很久了,畢竟,擁有屬於自己的衣帽間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好啊~反正整個家都是我的房間啊~”。從那以後,我每天晚上在客廳和廚房之間遊蕩,我不是沒想過偷偷溜出家門去冒冒險,可一想到自己會被當做幽靈驅趕,當做外星人抓捕,我便繼續悠哉地在客廳裡踱著步。其實,半夜一個人的時間也並不是那麼的無聊,至少我看見了和自己相處了18年的家人們所不為人知的一面。爺爺每天晚上1點會進到媽媽的房間待一整晚,而爸爸每天1點前便會到以前我的房間現在媽媽的衣帽間里去。我不知道他們在幹嘛,大概不知道...明明他們都知道我的存在,看得見我就站在這裡,為什麼還這麼肆無忌憚地向我展現他們以往所隱藏的秘密?在對家人的信任崩解前一刻,我突然有些竊喜,因為我終於知道了除了我交給媽媽的那一把鑰匙,爸爸手上也有一把,我房間的鑰匙。

        “爸爸,我變成透明人的前一晚,就是8.8號前的那個晚上,你進過我的房間嗎?”我站在爸爸面前,爸爸站在我房間裡,穿著媽媽的紅色禮服和紅色高跟鞋,我不想不禮貌,可他看起來真真像個傻子。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慢慢的,他走向我,用手,從頭、到胸、到腹、到腳,一路撫過,

      “我忘了,你不記得嗎?”。

        我甩開父親的手,走到鏡子前,黑夜中,我不再一閃一閃的,“爸爸,我現在和別人都不一樣了,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麼?”,“做什麼呢?你想做些什麼?”他走向我,用手,從頭、到胸、到腹、到腳,一路撫過。 

        我喜歡聽各種聲音,水聲、風聲、鳥聲、蟲聲、樂聲,而我以往最討厭的聲音是哭聲,因為它會令我煩躁、恐懼、心碎。但這次,我發現自己聽到人的哭聲時已經變得毫無知覺了,低頭一看自己的胸膛,裡面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只能透過去看到坐在沙發上哭泣媽媽、弟弟和爺爺。媽媽摟著弟弟,爺爺則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大腿。我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7點了,弟弟上學要遲到了,我試圖走近媽媽提醒她,可她一看見我就大聲尖叫,爺爺也猛地站了起來,從他們的眼睛里,我什麼也沒看見,我並不在裡面。突然,樓下響起一陣聲音,低音——高音——低音——高音——低音,非常急促,沒有間隔。

        爺爺坐下了,媽媽笑了,弟弟呢?在媽媽懷裡,我沒有看見他的表情。

你可能感兴趣的:(18歲生日那天,我變透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