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陌生人

180604 乞讨
晚上,珠江新城友谊商场通向地铁的门口,一个中年男人跪着,头磕地,不远处是一个不锈钢钵,一眼看到底。
正前面站着一个穿着清洁工作服的中年女人,一边扶着扫把,一边谨慎地打开小小的旧式红布钱包。她似乎跟他聊了一会儿,现在在犹豫给多少钱。
“我不要你的钱,有人会给我钱!”男人抬起头,含着乡音,半央求着女人。他的胡子白了,但精神还算抖擞,声音清亮。
路上的人络绎不绝地走向地铁站,只有他们停在那里,女人似乎在坚持,男人一直拒绝,直到我走远,还听到他央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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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303 不要害怕,我是人类的朋友
大剧院的池畔宛如天然的吧台,演出前我喜欢跟朋友坐在那里聊天发呆。
那天,有人突然在我们跟前停下来,看起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没睡醒一样半闭着眼睛,时不时自己傻笑。我以为他是讨钱的,正想冷眼拒绝。
“我……想……想问……W……C……C……在……在……哪里。”他磕磕巴巴地说。
我都没听清楚,他就在台上比划WC的拼写。其实大剧院就有,但门卫估计不让他进去,我就指了远一点的公厕。他含糊地道了声“谢谢”就踉踉跄跄地走了。
朋友早就吓坏了,一把捉住包包跳在台面上,躲在我身后,随时准备跑。我反倒被朋友的慌张吓得心跳加速,但还是沉住气听他说完,跟他指了路。
他走远了,朋友才松了一口气,坐下来继续聊。聊得正兴起时,那个人又走过来,对着我们傻笑,这次朋友拿起东西就跑开了。我也打算走,但跟他解释说:我们赶时间,再见了。
“不……不要……害怕,我……我是……人类……的……的朋友……”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怔住了,他不是人吗?他把自己当怪物呢?他习惯了大家害怕他吗?我们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是异类……
在朋友的催促下,我还是走了,只是反复地跟他撒谎:我们赶时间,要走了。
走到半路,我突然想起袋子里有一盒生煎包,我应该留下来给他当做晚饭,作为我们不足道的善意。
我沿路跑回去,跑到外面的广场,始终找不到他。
他说的那句话,一直印在我脑中。
“不要害怕,我是人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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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2 靓女
刚过完年,地铁上的人不算多,我一上车就能走到车厢中部,几个站过去,人越来越多,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死守在身边的位置,有人挤过来就大声地说:有孩子,挤什么挤。
后来,不远处传来吵架的声音,大概是有人踩到人了,然后又被踩回去了,两人都在争辩谁有心谁无意,互不相让,“变态”“有病”地吵起来,有人劝也劝不住。
“我本来就是不小心踩了,你就一脚踩过来……”
“你说自己是不小心,那为什么不让我不小心呢!”
“你就是有心的,我都跟你离那么远了。”
……
“不要吵啦,大新年的,两个都是靓女,又不是那些老……老……老女人,一点小事也能大吵一番。你们都那么靓,都让一让,我想大家都是不小心的。”
她声音一下来,那边也没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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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 画廊

    精致的画廊,
    淳朴的乡村风情画:
    绿绿的山丘、潺潺的溪流,
    绚烂的花丛、朦胧的烟雨。

    妈妈:你看,多美!
    女孩:空气没有污染,但是,很穷。

    注:小孩子怎么理解和对待穷,为什么?穷真的那么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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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608 哑巴
地铁里有哑巴样子的人拿着签名本到处缠人签名捐钱,有个男生犹豫了片刻就给死死缠住了,以各种方式央求他。当男生逼在角落里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带着小孩的大哥,掏出一个装证件的袋子,要核对哑巴刚才拿出的残疾证,哑巴愣住了,周围的人也愣住了,他看起来很健全。
他淡定地拿出证件,摊在哑巴前面:这是真的,我儿子的,拿你的出来对一下吧。哑巴讪讪地笑,转身钻出人群。这时地铁到站了,那个削瘦的小孩兴奋地拍掌大叫,大哥安抚了一下他,然后搂着他一起出站。被拯救的男生愣得说不出话,最后挤出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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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401 走出地铁
每天上下班的地铁口四周荒凉,景色比较开阔,出来就是高架桥和天空,而且人很少。傍晚的天空呈现出丰富的颜色,来一点风,云彩飘渺,戴上耳机,慢悠悠地趁着将晚的天色,踏过荒芜走回去,心情特别舒坦。很多时候我都不会注意身边的人,包括那些零星或者三五成群的病者,一直弄不清楚从哪里走出来的,然而,偶然的相遇,偶然的触动,微妙的观照。

火烧云
有一天,我听着歌,走着走着,碰上一辆轮椅。我准备绕路走,抬头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拿着水果之类的一堆东西。路不平,轮椅卡住了,她在低头挪位置。旁边是一个蒙着白色头套的孩子,看不清脸,似乎有点异常,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白底浅绿条纹病服,白净得耀眼,我不经意看到他紫黑色、残缺的手掌,似乎被什么東西残忍啃噬的样子,心一惊,准备埋头赶紧走。然而低头瞬间,那女人的神情让我放慢了脚步。她应该是孩子的母亲,面容平和温柔,在跟孩子不多的互动中透露出细致的体贴,而那个孩子也很自在,没有一丝哀伤与卑微,短暂的经过微妙地触动着我的心。
我一直很怕直面伤残的身体,甚至有点不可理喻地逃避。我无法想象怎样的一双眼睛才可以透过狰狞的躯体,看到一个天真的孩子,日日夜夜;怎样的一颗心才可以赋予这个孩子坚定的信心,我深切地感受到我内心的脆弱。

飞翔的鹰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出闸,走过一段冷清的地下通道,然后转弯,搭扶手电梯出站。走在半路就听到一阵阵朗朗的笑声,前面七八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在竞跑,大多数样子英朗俊秀,尽管坐着也可以明显看到他们健硕高大的身躯,很像是受过长期训练的军人,然而最迷人的还是他们脸上阳光的笑容。不一会,他们就聚在转弯处,似乎在商量什么。这里的地铁口没有升降机,轮椅正常需要工作人员安排特殊的装备才可以出站,我以为他们会等工作人员过来帮助。
然而,我看到有两个人已经相互间隔一小段距离推着轮椅上电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将轮椅固定在一个台阶上,然后伸开双臂,有力地抓住两侧扶手位,随着电梯逐渐上升,轮椅以及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倾斜,而这个电梯特别长,抬头视线越过长长的梯道,就是白茫茫的天,像是通向天空的梯子,在耀眼的日光下显得特别奇妙。而他们缓缓上升的背影,逐渐融入白色的光芒中,展开的双臂像是一双翅膀,化作一只鹰飞向高空。
在狭小的梯口中,在底下仰望的我感到有点震撼,同时又很渺小。其实他们上了电梯,我就可以跟着上去了,然而,看着他们逐渐倾斜的轮椅和身躯、单薄的双臂,我有点害怕稍不留神就从半途掉下来,我就站在那里等他们上去了再上去,而我身后就是他们的伙伴们,兴致昂昂地商议着怎么组队准备上去。我不知道他们看着我呆呆站在那里不上去会怎么想,我只感觉到内心的不安,脆弱的我没有相信他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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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028 客村
12年秋,我刚走进客村地铁站入闸口,看到一个老奶奶、一个小女孩和一个男生。男生正蹲下来跟小女孩说话,逗得小女孩咯咯笑,小女孩长得很开爱,齐耳头发,粉色衣服,笑得很甜。我在不远处似乎听到男子在问小女孩脸上的小红点,小女孩摸摸鼻子腼腆地笑了,说是蚊子叮的,老奶奶在隔壁安静地看着他们。
原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感觉挺温馨的。但当我走近老奶奶才发现,她正站在垃圾桶旁,两手都挽着一个胀鼓鼓的大袋子,背已显佝偻,身上土灰色的衣服看起来很旧,她转过身就在垃圾桶里面掏东西塞进袋子里面。花白齐耳的头发有点乱,遮住她的脸,斑驳的影子加深她脸上的皱纹,神情显得很复杂。她掏了一会就走了,微微颤颤,经过那小女孩,走出站,消失。
看着她的背景,我有点恍然:她也曾是一个小女孩,天真烂漫,有人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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