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海

“棒极了！”

极度颠簸的船舱上，阿诺德从“蟹锅”里抓起一只足有一英尺长的火红大螃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是他们出海五天以来运气最好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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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重机将这个四面围着绿色渔网，足足有两米高的钢制方形铁格子吊在甲板上，巨大的风浪使得这艘107英尺的F/V Rollo渔船剧烈的颠簸着，铁格子晃得厉害，仿佛一个熊孩子在大树下荡秋千似的。船员们必须时刻留心脚下湿滑的地面，稍不留神就容易被这摇摆的钢制蟹笼撞上，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跌入大海，11月的白令海峡，海水温度可达零下5°～10°，平均浪高10～20英尺，一旦跌入海中就再无生还的希望。

让渔民们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出海的是船舱里堆积成山的大螃蟹-阿拉斯加帝王蟹和雪蟹。它们生活在阿拉斯加东南海下850米深的海域，每年11月和2月是捕蟹的季节，阿诺德带领着他的船员们一次次出没在这巨浪滔天的海域内，一个月的工作足以让他们过一个衣食无忧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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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巨浪打在船舷上，铁格子瞬间结了层薄冰，阿诺德赶紧将螃蟹扔进船舱，转身协助另一名船员收拾缆绳。

铅灰色的云块压的极低，几乎和海平面连成一片，几只灰白的海鸥掠过，海面随着光线的变化呈现出墨绿或深蓝色，翻腾的巨浪激起大片白沫，仿佛这白令海峡是一只巨大的洗衣机，有人往里面撒了一把洗衣粉似的。

渔船越发的摇晃，船舷上早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霜，船员们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躲进船舱。

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蹩脚的英语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不好了，尼姆掉进海里了！”

阿诺德虎躯一震，脸色煞白。险些瘫倒在甲板上。尼姆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这是第一次带他出海，怎么就……

他跌跌撞撞的跟随那船员来到船尾，几个穿着橘色防水工作服的船员正在全力打捞着什么。他推开那其中一个船员，发疯般拖拽着渔网，好容易才把那巨大的网兜从海里弄上来，是一只浅棕色鹿皮靴。

阿诺德抱着那只鹿皮靴，嚎啕大哭，泪水顺着通红的眼眶划过通红的脸颊最后流入络腮胡中，结成一串串冰凌，他最亲爱的小儿子，尼姆就这样永远的离他而去，甚至来不及跟他说一句新年快乐！

海鸥的叫声越发凄厉，船员们默默的围在阿诺德身边，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船员用断断续续的英语向他叙述尼姆被一个巨浪打翻，掉海里的经过，这名船员是中国人，来美国不久，口音还带着浓浓的江浙方言味。

阿诺德痛苦的闭上眼，尼姆因为过度疲劳导致反应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才会被巨浪打翻掉进海里。这些天以来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尼姆越来越疲惫的脸色以及越来越虚弱的步伐呢？

其实在早在第三天他们的货仓里的大螃蟹已经足以支付圣诞节的账单了。

但一想到儿子的昂贵的学费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再坚持一会！”他总是这样告诫尼姆，“真正的男子汉不应该向大海屈服。”

铅灰色的云块渐渐散去，天边泛出狭长的金红色光带，海面渐渐平静了下来，渔船上传来骨碌碌的升降铁格子“蟹锅”的声音，船员们望着满满一格子活蹦乱跳的螃蟹惊呆了，出海十年，他们从来没见过个头如此巨大的帝王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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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在船长痛失爱子的情分上，谁也没有出声，而是默默的干着自己手头上的活儿，有精明的船员已经盘算出自己将要分得的提成，趁人不注意朝大螃蟹做了个鬼脸。

阿诺德默默收好那只鞋子，转身走进货舱，一个翻身躺在堆积成山的螃蟹堆中，受惊的螃蟹纷纷从他身上爬过，尖利的蟹钳在他棕红色脸庞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梦里依稀听到渔船靠岸，码头上一个红褐色头发的男孩冲上码头，紧紧拥抱他，

“爸爸，爸爸，什么时候带我出海啊？”

“等你考上大学的时候。”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