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壁机

下午五点半，可以提前五分钟，也可延时这么多，随心所欲，阿狗每天都会在这个时辰到家，既满足了他对自由的追求，又达成了老爷子的期望，久而久之，可谓教科书式回家，这样的回家宜参照却不宜模仿，阿狗也跟我讲过，回家的心情还是急切一些为妙。

昨天很准时，未偏未倚，阿狗跟我说起这一节的时候我立刻就明白了，总体而言今天心情不错，所以不必事先推敲一番老爷子将怎样问话，如何去回答，讲真，还是胡说八道？这些功课必须得做，数十年的经验告诉阿狗，讲真难，胡说八道也难，老爷子向来不惜打破砂锅，事无巨细无所不问，不依不饶，天啦噜，幸耶？不幸耶？久而久之阿狗对此愈发态度模糊，随便罢，水滴石穿，随遇即安，心灵福至。

真是不厌其烦，早晨六点半才过，阿狗又来电话，本以为可以听见新鲜故事，可我错了，耳中传来还是昨天那个，今天的这个电话无非复述，情节雷同，并无创新，从阿狗的声音里也得判断他的情绪，开心如故，不增不减。究竟闹哪样呢？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其实听觉所授也是博大精深，于突然中莫名地引发你的关注，或也可以反过来，别人因你而侧目，或竖起耳朵，众里寻她，回眸一笑，你说好不好呢？

故事的梗概是这样的。

准时回家的阿狗照例在踏进家门前会尽量避免踩到距大门口三步之遥处的那块石板，因为受了重力它会发声，会被隐于家中沙发下面的那条听见，屡试不爽，每每石板咯噔，绝不会超过三秒，屋中小畜必示以狂吠，作为回应，蓄意攻击的样子，决心凛然，貌似不可侵犯，可一旦真正跟阿狗近距离面对，它又会夹起尾巴逃走，灰溜溜地，立刻变脸。简直了，如此对待自己的主人，我闻所未闻，阿狗也是，每每听得出来，万一跟我谈及此事总能体会到他的尴尬，情绪守恒。

可昨天当石板咯噔之后阿狗却未听到任何反应，未闻老爷子假装出来的呵斥，小畜安静，这样的时刻便能在阿狗心里形成判断，老爷子肯定出去买饭了，或药，几乎不会出现第三件事，大概率如此，但小畜一定在家，这样的情节一直深受阿狗欢迎，和谐之至，欢欢可爱。

老爷子果然不在。阿狗想了两秒，决定先泡杯茶，前事之师，这样做的好处可以让老爷子少看见一次阿狗又在倒水，那么的话他就不便啰嗦了，甚至会以为自己所喝甚巨。上帝是这样安排的，跟老爷子打交道提心吊胆就是最好的办法，数十年来早已习惯，山芋不烫了，心灵福至，道理如一。

恰要旋开壶盖，阿狗听见不对，脚下咯吱，不似昨天。所以将视线转移，果然看到惨不忍睹的一幕。地板赫然呈现一巨物，仔细再瞧，原来是美的牌破壁机的上半身，稀碎一地，玻璃狰狞。卧槽，咋了？阿狗立刻付诸猜想，相当快就做出了反应，仔细勘察地面有无血迹，赶紧判断老爷子会不会被划伤，是不是自行去医院包扎了呢？万幸万幸！果然没有。跑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被阿狗咽了回去。此时问题又来，欢欢最好现在就去遛它，可阿狗如此行动的话万一老爷子正好回来，看见地面还是予人破碎的感觉，那还了得？！唯乖乖收拾乃选择，阿狗立刻找到了扫帚和簸箕，心灵而手巧，捡拾之中未被割伤。果然得很，刚要完工，老爷子的脚步传到阿狗的耳朵，有些气喘吁吁，阿狗镇定地扭过头去，果然又发现老爷子的怀中多了一物，一台崭新的破壁机庄严地出现了，老爷子的眼中满是成功之色，因为明天的妈妈又可以吃到新鲜的早餐了，他的确如此表述。

不必细说，老爷子的惭愧确有几分表达，不可置否，真情流露。阿狗的回答也挺实在，人安即福，破碎就破碎罢。大约半个或一个小时之后，阿狗听见老爷子在自言自语，反正未冲自己。这句话字字如铁，在我听来也是这么一种感觉：“省着省着，窟窿等着。”人生经验不可不察。

小开心，于早间阿狗打来的电话中仍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一如昨天。阿狗还是对我说，万幸万幸，这台破壁机坏在了他的手上。这是什么意思呢？我这么翻译对不对呢：

活该？

卧槽，翻译至此吓我一跳。

2019.07.12.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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