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介于“哒哒哒”和“啦啦啦”之间的弹舌音,从她嘴里发出;从她那条弹簧似的舌尖上发出。舌尖在柔软而坚硬的上颚上连续敲击,声音急促有力、节奏明快、悦耳动听。对!没错!这令鸡愉悦的声音确定是从胖婆娘嘴里发出来的。开饭啦!再啰嗦一句:我是一只鸡;一只雄赳赳气昂昂、毛色艳丽的公鸡;一只上知天文地理、下知花鸟鱼虫、博学多才的公鸡;一只爪大腿长脖颈粗、身高体健尾巴翘、行动敏捷、英勇顽强,一跳二三米、一飞能冲天的大个子公鸡,总之我不是一只普通的公鸡。
亮晶晶的麦粒像幸福的春雨撒在地上,一把接着一把。“唰唰唰”有的掉在柔软的泥土上;有的触到坚硬的地面轻轻的一蹦又轻轻的落下;有的蹦到墙壁上再反弹回来;有的直接蹦到草丛里。我带着我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冲向这幸福的“春雨”。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有点夸张,其实我只有八位妻子。这八位妻子个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她们除了每天努力为胖婆娘下蛋,还要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也须日日夜夜,勤勤恳恳,尽职尽责地保护她们。每天都要和她们其中的二三个交配,甚至更多,让她们产下受精蛋。这蛋只为胖婆娘换取人民币,与我的传宗接代毫无关系。
我不能理解胖婆娘和她的矮冬瓜丈夫嘴里发出的“叽叽咕咕”是什么声音?到目前为止,我只能听懂那舌尖敲击上颚发出的、介于“哒哒”“啦啦”之间的声音。这是他们模仿我们鸡类的语言,是正宗的鸡语,意思是:“开饭啦。”
胖婆娘自从那天跌了一跤,被矮冬瓜搀起来,搭在肩上进了房门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我亲眼看见胖婆娘跌了一跤。那天,她手里提着半桶水,和她肥胖身躯极不相称的细脚腕子一拐一拐。右手提着水桶猛地向前一甩,借着惯性,左脚向前一迈,左手向后画弧,右手提着水桶向后再一摆,右脚向前一迈,左手向前再画弧。一甩、一摆、一画弧、一……不好!迈出的左脚下有一颗驴粪蛋一样的石头,我急得扇起翅膀,“喔喔嘎”叫了一声,意思是让她小心。可她还是踩在那“驴粪蛋”上了。肥胖的身体向左前方扑倒,一头短发经过岁月长期拾掇,已经服服帖帖地粘在头皮上,所以她那夹杂着白发的黑头发并没有顺势飘起。沟壑纵横的老脸瞬间扭曲,两根香肠嘴唇张得大大的,身躯已经分不出哪部分是胸,哪部分是腰了。总之除了头颅和面目可辨,其余就是一堆肉。“一堆肉”坠落在泥土上,沉闷的“砰”一声随之传来,水桶“哐啷”撞到地面上向前倒去,桶里的水“哗”的一下泼在了“驴粪蛋”上,也泼在了“一堆肉”上。紧随着是“妈呀”的一声。这声音从胖婆娘的嘴里发出,具体什么意思我不知道,猜想可能是“好疼”。听到声音的矮冬瓜从炕上弹起来,趿拉着一双破布鞋,双手急速摆动,飞出门外,扑到胖婆娘身边。“瞎眼睛婆娘啊,你怎么走的路啊?这么平的院子……”这样的声音从矮冬瓜的嘴里发出来,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清楚,据猜测应该是关心胖婆娘、心疼胖婆娘的话吧。冬瓜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半蹲着把“一堆肉”捞起来,伏在自己肩上,吃力地背着。一堆肉盖在冬瓜上,冬瓜滚进了屋子。
从那天起,每天由矮冬瓜拘着一捧麦粒撒向院子,嘴里发出的“哒哒”“啦啦”声让人很不习惯,充斥着敷衍了事、极不情愿,一点没有胖婆娘的声音悦耳动听、让人兴奋。我想念胖婆娘;想念那介于“哒哒哒”和“啦啦啦”之间的弹舌音;想念那急促有力、节奏明快的呼唤;甚至想念那富有弹性的舌头和柔软而坚硬的上颚。
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按时醒来。“扑楞”一下跳下鸡架,再“扑楞”一下跳上院墙,最大限度地伸长脖子。“喔哦喔……”自从胖婆娘睡在炕上不起来,我每次都要使劲使劲地叫,比以往叫的声音响,叫的时间长!
伴着“喔哦喔”黑夜结束,白天来临。然后白天又结束,黑夜又来临。我组织八位娘子陆续进窝、上架之后就轻轻卧在窝口。咦?天都黑透了,冬瓜院子里的路灯还不熄,是他忘关了吗?肯定不是的。冬瓜和他的胖婆娘在这山沟沟里半辈子,靠天吃饭,靠地生存,无儿无女,省吃俭用。卖粮食是主要经济收入,还要靠我的八位老婆下蛋卖钱贴补家用,平时连屋内的电灯都舍不得开,更别说路灯了。一定有什么事!八位老婆也因为灯光的缘故迟迟不愿入眠,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胖婆娘。
“可能死了吧!”平时就“话多惹鸡烦”的小六说。
我小小的鸡心“咯噔”一下!我这只英勇顽强、身经百战的战斗鸡,曾经多次成功击退黄鼠狼的偷袭;多次顺利防御鹞子的空袭,庄里的大狼狗见了我都要退避三舍。但这一个“死”字竟然让我有了恐惧的感觉。
“闭上你的臭嘴。”我愤怒的说:“都闭上你们的臭嘴”!
苍白无力的土黄色灯光照耀着积了油垢的厨房窗;挂着烟渍的炕眼门;堆着柴草的木椽青瓦棚。浮着菜叶的流水道也亮晶晶的,像鬼魅的目光。这些脏兮兮、不整洁、最深最深的那种隐私,在夜里路灯下比白天坦露得更清楚。昏黄的光束里飞舞着尘埃颗粒,我还知道这叫“布朗运动”,不过现在才知道路灯下也能看到这现象。一群群蚊蝇飞蛾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那一抹昏黄被熙熙攘攘搅得支离破碎。八位娘子都沉沉地呼噜着,我这小小的鸡脑子里充斥着介于“哒哒”“啦啦”之间的弹舌音。胖婆娘啊!
一阵熟悉的趿拉布鞋声音,一股熟悉的酸臭味道靠近了我们的窝。一只暖烘烘的大爪子伸进来了,我并没有发动攻击,因为我知道是矮冬瓜的手,我也知道他要干什么。我曾经拥有九位母鸡,就在半年前还是这样的夜里,这样的趿拉鞋声音和酸臭味道,这只暖烘烘的大爪子伸进我们的窝,抓走了曾经的小二。她也有美丽丰腴的胸脯和粗壮的大腿。第二天一早她就被胖婆娘揣在怀里,去了十几公里外的集市,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这次“大爪子”抓走的是我的老婆——羽毛洁白,温顺可人,丰满性感的小白鸡。小白鸡在温暖的梦里被冬瓜抱进了屋里。我该怎么办呢?我知道“人有人道,鸡有鸡命”。我还听过“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说辞。因此小白鸡被抓走并没有牵扯到我的鸡心,也没有困扰到我的鸡脑。随着路灯熄灭,我也渐入梦乡。
“喔哦喔……”
打完最后一番鸣,我突然像丢了魂似的不知所措。是思念小白鸡?还是想念胖婆娘?话又说回来,已经五天没见到胖婆娘了。“扑楞”一下我跳上了冬瓜家的窗台,旧玻璃已经很不透明了,但我一眼看到了炕上露出棉花的破旧被子;已经和土炕融为一体的破旧褥子;还有夹在被子和褥子之间的胖婆娘。她沟壑纵横的老脸像昨夜的灯光一样昏黄,颤颤巍巍的眼皮挤在一起,两条肥厚的香肠唇微微张着,一翕一动,破旧被子也跟着一起一伏。胖婆娘啊!胖婆娘!
“嘘,哦嘘,哦嘘哦嘘!”
这是冬瓜驱赶我的声音,我们鸡耳朵的构造最害怕听到这种纯粹的振动发出的声音。我连飞带跳从窗台上转移到院墙上,我喜欢站在院墙上看人间、鸡间的一切。我看见冬瓜左手拎着被绑住腿子的小白鸡,右手捏着一把锋利的刃片子从屋里出来。只见他走到下水道跟前蹲下。用他的蹄子踩住小白的爪子,小白的头被折到后面连同翅膀攥在一起,右手食指和拇指揪掉她脖子上的一撮毛,露出了紫红色皮肤,接着冬瓜捏紧刃片子,在裸露的紫红色皮肤上轻轻一剌。小白猛地挣扎了一下,发出“咕”的一声,黑红的鸡血随着那“一剌”喷涌而出,顺着下水道里那鬼魅的目光流去了。看着小白和胖婆娘一样,一动不动,我隐约知道了这就是“死”。和我以前听说的不一样,以前只听说“死”就和睡着了一模一样,可这明明还有痛苦、挣扎、流血。我顿时开始害怕“死”;开始思念小白鸡;开始后悔跳上窗台只顾着看了胖婆娘,而没有多看一眼小白鸡。
小白鸡被反复烫洗、拔毛,再开膛破肚、剁成小块。厨房窗子蒙上了一层薄雾。我总感觉小白还在下蛋,只是卧到了冬瓜的锅里。中午她卧到了盘子里,一会又会卧到冬瓜和胖婆娘肚子里。也许小白跑到胖婆娘肚子里会叫醒沉睡的她,想到这,我也就不再为小白悲伤了。
“喔哦喔……”
天又亮了,胖婆娘还没有醒来。冬瓜换上了系鞋带的鞋匆匆出门去了。直到下午领回来一位长相不怪异,但穿着怪异的人。他不是本村人,这点我很确定!黑色的帽子四方四正、有棱有角,帽子下趴着一只死癞蛤蟆般的发髻,发髻周围奓着长长的乱发,驴子一样的瘦长脸,和胖婆娘一样透着昏黄。长眉毛、小眼睛、薄嘴唇、大黄牙这些极不协调的五官散乱摆放在昏黄里。漆黑的袍子从脖子裹到小腿,左侧袍襟短,右侧袍襟长,长的一侧从右一直裹到左后侧,才被一排疙瘩扣子扣在一起。袍子下露出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医生?不对吧,人们把医生称为白衣天使。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也不是,菩萨一般不走路,都是乘着一朵云彩来的。那他一定是一位上仙,我想他怀里肯定揣着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上仙跟随冬瓜,脚步轻盈地飘进屋去了,我急忙凑到门口,听见他们叽叽咕咕。
“摔跤都能摔得昏迷不醒,这明显不是病,此中必有蹊跷,要‘禳’!”
“定有孤魂野鬼在此作恶,看我捉鬼降妖!”
黑夜又一次降临了人间,今晚的月亮异常明亮,比冬瓜家的路灯亮多了。刚上架卧下正在想“禳”是什么?听说生病了要治,还头一次听说要“禳”。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酸臭味又来了,只不过这次大爪子拎起来的是我。一点也没有反抗,因为我非常想看看上仙怎么个“禳”法;想看看胖婆娘能不能被“禳”醒。
我也被绑住了腿子,安放在供桌上,和我一起安放在供桌上的还有一个正方形木盒子,里面装满了各种粮食,仔细分辨应该有五种粮食,各色彩旗插在粮食里,仔细分辨应该也有五种颜色。两只高耸的烛台上,烛火像蠢蠢欲动的大跳蚤。香炉里端端正正燃起了三炷香,裁成正方形的麻纸摆了厚厚一摞,还有一只木鱼和一柄铃铛。冬瓜为上仙找来一个装着麦草的袋子垫在小板凳上,上仙跪了上去,点头示意了一下,冬瓜立刻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揭起几张麻纸点燃。一张一张地揭,一张一张地烧。上仙左手持锤儿敲一下木鱼,发出“当”的一声;右手握铃铛摇两下,响起“叮叮”声。
“叮叮当、叮叮当……”
本来冬瓜烧纸的火烟熏得我鼻子发酸、眼睛发热、脑袋发晕,可这“叮叮当”却让我愉悦起来了。上仙伴着节奏轻快的“叮叮当”,嘴里开始发出了鸡听不懂的语言。
“宗师黑煞,铁门闭煞,龙神不见,恶鬼不知,太上老君赐我一把剑,斩去鬼魅永无踪。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恶人恶鬼远离身,恶事不进我家门。管食将军来除恶,引水童子镇门庭。紫气腾腾自然兴,念起经来祥光升。打开金亮门,点燃莲花灯。太上老君自听经,听得经来碧波清。太上老君心欢喜,启奏玉帝上天庭。合家大小免灾星,吉神护佑永安宁。求子之人念我经,满堂儿孙福寿增。求财之人念我经。一本万利转回程。求名之人念我经,金榜题名振家庭。有病之人念我经,千年疾病根除清。天留雨,佛留经。人留子孙草留根!”
“……”
上仙手上动作娴熟得有点机械化,嘴上振振有词,不过嘴里的语句慢慢都被“啷啷啷”“啦啦啦”“嗡嗡嗡”代替了。他眉头紧锁,双眼半闭,嘴唇微动,甚至嘴唇不动。他的神情使我想起一句话:“目似瞑,意暇甚”。这明快的节奏,动听的调子,还有“暇甚”的意境令我昏昏欲睡。不过,上仙也打了个哈欠。于是他匆匆结束了念经的议程,准备开始下一项活动。
他扶了扶帽子,正了正衣领,神情极其严肃认真地嘱咐冬瓜:“我纸烧到哪,你就把五谷粮食撒到那,药渣水甩到那!”只见他左手摇铃,右手捏着几张麻纸,在烛火上点燃,踱开步子向东边墙壁移去。冬瓜急忙抓了一把五谷粮食,拿起稻草束在泡药渣的破碗里一蘸,抬头挺胸,紧随其后。走到东墙前,他念念有词:“一拜东方甲乙木,东方青帝显威灵”,纸灰落在东墙前,五谷粮食、药渣水撒向东墙;上仙转身踱向南墙,念念有词:“二拜南方丙丁火,南方赤帝显威灵”,纸灰落在南墙前,五谷粮食、药渣水撒向南墙;又踱向西墙,“三拜西方庚辛金,西方白帝显威灵”;踱向北墙,“四拜北方壬癸水,北方黑帝显威灵”;踱向正中,“五拜中央戊己土,中央黄帝显威灵”。最后回到供桌前,重新燃起一叠纸,念念有词:“坐在天堂多灵念,弟子凡间烧宝香。宝香焚在金炉内,全家清吉保平安。”伴着一阵急促而渐弱的铃铛声,这项议程也落下帷幕。上仙伸伸腰,甩甩腕,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了出去,如释重负的样子。冬瓜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这下我要给你婆娘叫魂,你站在炕边要应声,应声你会吗?”上仙说。
冬瓜连忙回答:“会、会、会”。
见他捏起一张黄符,在烛台上点着,在胖婆娘的全身上下来回比划,嘴里默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灵,牛鬼蛇神扫出门,急急如律令”,燃着的黄符被使劲扔出了门外,仿佛“牛鬼蛇神”也被他扔出去了。他自言自语道:“牛鬼蛇神扫出门了吗?”冬瓜应声:“扫出门了!”。接着他两手用力一拍,双手合十,食指交错,在胖婆娘头顶绕一圈,再踱向门口。上仙从炕边到门口来回走动,口中念道:“三魂快附体,七魄快上身,三魂七魄收回来了吗?”
“收回来了。”冬瓜一本正经地应着。
这样反反复复,大约半柱香时间,上仙额头上的汗珠都下来了。看得我鸡皮上满是疙瘩。
上仙做完法,又拿出几张黄符,嘱托冬瓜把不同的符贴在不同位置。冬瓜连连点头,谨记尊嘱。他这才卸下严肃认真的表情,对冬瓜说:“好了,保证你婆娘到明日午时三刻活蹦乱跳!”冬瓜陪着笑脸忙忙道谢!
由于我的昏昏欲睡,“禳”的许多细节都没能记住。总之“禳”的过程复杂,“禳”地点也复杂,除了正房堂厅还有厨房、驴圈、鸡窝、台阶上、台阶下、院子内、院子外……用的道具还复杂,除了前面说的,还有筛子、红头绳、五河水,四方土、雷击木……
天快亮了,马上我又要跳上院墙引吭打鸣了,可是我的腿还被绑着,胖婆娘还没有醒来。忽然,冬瓜拿上刃片子,拎着我的翅膀,向下水道走去。如大梦初醒:我要挣扎!我要反抗!我要看见胖婆娘醒来!可是很快我的头也被折到后面,和翅膀根一起被卡在冬瓜的左手虎口里,被绑着的腿子也被踩在蹄子下,喉咙上一抹剧痛使我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无谓的挣扎。像一只飞蛾钻出坚硬的甬,我的灵魂从血涌的刀口钻出来,我的世界嘎然而止了。前所未有的轻盈和飘飘欲仙的感觉竟然让我忘掉了刚才的痛苦。灵魂的飞蛾在空中飘啊飘、飞啊飞。飞到半空中,又飞到院墙上,看着自己的肉体被烫洗拔毛、开膛破肚、剁成碎块。飞到厨房顶,看着碎块在锅里翻滚。
我又飞到正房顶,看见冬瓜端着我的肉小碎步跑进正房,把盆子放在供桌上,立刻双手抓住自己耳朵,嘴里嘶嘶地吸了几口着气。冬瓜用毛巾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点起三柱宝香,端端正正插在香炉里,又认认真真磕了三记响头。盆子里散发出我的味道,那味道夹杂着麦粒的鲜香。昨晚我被完完整整地摆在供桌上,现在我被零零碎碎地摆在供桌上。
“该禳的禳了,土也安了,魂也叫回来了,符也贴了,神也献了,这下没事了!”上仙捋着没有胡须的下巴,咽下一口唾沫说。
冬瓜点头哈腰:“是!是!是!多亏先生了!”
“先生,这么一大盆鸡肉,神可能也吃饱了,要不咱们吃吧!”冬瓜也咽下一口唾沫说。
“也好!也好!神也就尝尝仙气!”上仙又咽下一口唾沫。
肉盆挪到了炕桌上,上仙和冬瓜各抓起一条我那肥壮的大腿,嚼得嘴角流油,剩下的碎块三下五除二都跑进上仙和冬瓜肚子里。胖婆娘还是脸色昏黄、双眼紧闭、嘴巴微张。冬瓜把热气腾腾的汤汁用勺子灌进胖婆娘嘴里,胖婆娘颤抖了一下就不动了,香肠唇被烫出了微红的颜色。上仙回头看看说:“看你婆娘脸上都有了血色!”
“是啊!是啊!有劳先生了!”冬瓜还是点头哈腰使劲感谢完上仙,又去我家里抓出了我的小四,用绳子绑住双腿送给了上仙。小四眼神像冬瓜一样木讷。上仙装模作样地推脱了几下,就抱起了我的小四。冬瓜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仿佛胖婆娘醒过来了似的。
最后飞到大门口,和冬瓜一起目送上仙抱着小四悠悠地飘走了。
飞吧!飞吧!我喜欢这飞翔的感觉!
幸福总是短暂的,马上,我就被一双无形的大爪子拉着、拽着、撕扯着,来到一个比黑夜还黑的地方。借着幽暗的灯火,我看见远处群山连绵;近处河流蜿蜒,但那山是白骨堆积的山;这河是血水流淌的河。四处布满了鬼魅的目光,无尽的血色雾气在缭绕,阵阵腥风令人闻之欲呕。遍地的残破肢体、内脏、手脚、头颅,到处都是森然恐怖,充斥着无尽的阴森气息。我看见了小白鸡被煮得肥腻烂熟的大腿;小四被烤得皮酥肉嫩的翅膀;还有小二被炸得骨肉酥脆的胸脯。突然,两小鬼搀着一个熟悉的影子飘了过来。
没错!就是胖婆娘,双眼仍然紧闭,嘴唇依旧微张,只是脸色像月光一样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