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毁了,全毁了!
僧人们一个个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有人默默地垂泪,有人强压住抽泣,有人独自呆坐着,有人心慌无所措。就这么完了?是的,就这么完了。
佛说六根清净,肉身亦有情欲,舍不得离佛远去,更难忘幽幽清静,如今这深山老林尚不可留一方净土,图一时清净,更奈何那山外?!既然变天了,雨无处可躲,那就散了吧,各自修行。
众僧遣散,留下几位护院。走,是修,留,也是修,可毁了的那些......就再也修不回来了!
浩劫十年,以破四旧的名义,所剩无几。
(二)
杨岐山,古属江西袁州府,今属江西萍乡市上栗县,地处湘赣边界。
相传战国时著名哲学家杨为路经此地,山路多岐,迷失方向,凄怆泪下,后人遂以此取名为杨岐山。
在萍乡通往上栗县的路旁,群山连绵起伏,要到达杨岐山,先得翻过这整整一座高山。
深处腹地的杨岐山郁郁葱葱,于半山腰中隐一座寺庙,临近一看,才知牌匾上写着:杨岐普通寺。普通寺并不普通,它可是禅宗“五宗七派”之一杨岐派的祖庭。
没想到祖庭竟如此破败,山高庙小,曲折而上,我能想象它曾遭受过多深的劫难,又能体会它曾有过多绚烂的辉煌。
(三)
唐玄宗天宝十二年(753年)乘广禅师从洛阳南游至江西萍乡杨岐山。见杨岐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又得杨岐檀越黎氏建高,建球兄弟施献山地及巨额资金,禅师诛茅肇基,创建“广利寺”。
唐代宗大历八年(773年),马祖道一弟子甄叔禅师来到杨岐寺,参乘广为师,与师合力弘扬佛法。
唐宪宗元和二年(807年),甄叔禅师诚邀唐进士,人文学家朗州司马刘禹锡为乘广禅师撰碑铭。同年,甄叔禅师为纪念乘广禅师碑落成,于正殿后山上,手植唐柏一棵。唐柏至今犹存,且列入江西省省级重点保护文物。
(四)
北宋仁宗时,禅宗四十五世,临济八世,杨岐初祖方会禅师,受众请来杨岐山广利寺执掌法席。方会禅师在此创杨岐宗,将广利禅寺改名为普通寺。
石霜楚圆禅师住锡潭州(今长沙),法嗣有二,一为黄龙慧南,其宗风如龙,后开创临济宗一派黄龙派,属禅宗“五宗七派”之一;二为杨岐方会,其宗风如虎,后开创临济宗一派杨岐派,同属禅宗“五宗七派”之一。
而后黄龙一派逐渐衰竭,沩仰宗、云门宗、法眼宗法嗣相继断绝,曹洞宗只残存于云居山真如寺一角,方会禅师创立的杨岐派便复称临济大宗,蔚为全国禅宗中最大宗派,并有其法嗣弟子沿着长江中下游向东传播,遍及长江三角洲,甚至传至日本,因此史上有“临天下,曹一角”的说法。
方会禅师虽为僧三十载,在当时丛林的影响力却没那么大,相比之下,黄龙慧南处处优于方会禅师。但方会禅师善知人识人,像一位眼光犀利,技艺独到的匠人,绝不选次料,使得杨岐派得以后继有人,发扬光大。
方会有弟子十二人,其中以白云守端和保宁仁勇最为出名。方会晚年曾以“临济正脉”付守端,白云守端传弟子法演,法演曾住锡黄梅五祖寺开堂说法,深得赞誉便有“五祖法演”、“中兴临济”之美誉。
法演弟子众多,其中道宁住锡长沙开福寺传法,另以“三佛”最为出名,即佛果克勤、佛鉴慧懃、 佛眼清远,当时在朝中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已把当时的临济推向了全盛的局面,使得杨歧派在中国形成席卷之势。而保宁仁勇下亦有寿圣楚文、上方日益。
此时,一衣带水的日本也开始学习和传承中国的禅风。
日本遣唐使荣西禅师成为第一个将中国禅宗传入日本的僧人,后来的日本禅师踏着荣西前辈的足迹陆续来到中国,研习禅法,并带回日本,发扬光大,致使日本镰仓时代禅宗二十四派中竟有二十派出自杨岐。
杨岐普通寺,真的并不普通,深藏丛林的它,虽破败不堪,却心怀天下,传播四海,造福众生。不知是因缘,还是巧合,若干年后,禅宗杨岐派的弟子中同样出现了一个如此气质的高僧,他外在衣破裤烂,内在却充满智慧,机智幽默,惩恶扬善。师父给他起了个法号:道济,他就是我们常常念叨的济公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