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

太久没有来旺角，我都忘了这是个世界上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都不记得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当时的我，应该也是看着四周的华光异彩，留下了对香港的一丝印象，一边是陈旧的霓虹招牌和市井小摊，一边是玻璃外墙的高耸商厦。传统和繁华，香港的两个主题。

这个地方是如此的具有代表性，连没有机会亲临香港的人，也可能凭借《旺角卡门》、《旺角监狱》、甚至《旺角风云》，看到这小小弹丸之地里头的爱恨情仇。或许波鞋街和西洋菜街的大名也早已远洋，成为南下购物的首选去处。从运动鞋到手表，从算命摊到金鱼档。消费的盛宴。我把它当做香港的歌舞伎町。

可惜我没钱。纵然我身在香江，也就从没记挂着坐半个多小时车跨洋过海来到这边逍遥。今天受好友之邀，前来赴约，才又五年后重新来到这里。

一下车我就窒息了。扑面而来的人和从后超越的人穿织交融，随着一个固定的节奏川流于本就不宽敞的街上。想要站在原地转一圈辨清东西，却已经被挤得晕头转向。这不是地铁上的那种拥挤，没有人真正碰到你。四周的也都是流动的游客（头脑清醒的本地人不会在这种高峰来凑热闹），好像脚踩的是传送带，你不移动就是在阻碍交通。头顶上太阳在炙烤——台风吹了半个月，让我都快忘了大白天的日照是这么凶残——而偶尔却滴下空调水直击颅顶，烦人却又没有办法。似乎又有在游行的，马路好像封了一段。

繁华却没有活力，这是五年后我对它的第一印象。它变得如此陌生，感觉甚至都不像是香港的一部分。行人如丧尸般赶路，路旁树都没几棵。也许是被晒傻了的想法，但是我觉得，这里太可怕了。

赶紧找到要去的地方躲起来。我们聊得很欢，差不多到九点才出来。夜幕下的旺角依然不失繁华，LED大屏幕闪烁着商机，红绿灯变得格外醒目，照着拥向马路对面的人。现在人少多了。路边不和谐的一些标语露了出来，有人站在临时搭建的小高台上，拿着麦克风宣扬他的理念，盖过了旁边叫卖刀具的小贩的声音。感觉人少了，它却活了。

我惊异。这座城市总能给我惊喜。今天我又发现了它不为我知的一面。

这让我想到国内。我在杭州住了一年，坐着公交，或者骑自行车穿梭城区，感觉把这个城市已经摸透了。直到临走前本地的朋友带着我去到她家的高级小区，走的时候去九堡路上路过的郊区，我才恍然大悟，这座城市把美丽展现给人，却把生活的一部分藏了起来。富的穷的，艳的乱的。多得很。

我又想到我的家。到小学毕业之前，我的整个人生就是在学校到家里的十分钟路程内。等我慢慢开始长大，才发现城市是如此的宽阔。有如此多的地方我从未涉足，甚至闻所未闻。坐车经过一条条新的街道，目光都无法从窗外移开，想要了解这些我本该熟知的地方。否则如果有人向我问路或者咨询去处，我可能反倒无法应答。此时对方的眼神，意思就是，你连你的家乡都不清楚？

对此我十分惭愧。我承认我对我的家乡的陌生。

可是正因为如此，每当我在一个新的地方尝试生活，准备接受它给我的全部冲击，我反而有种奇怪的安全感。家里不外乎也就是这样么。

我也会错把异乡当故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