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 风 雪
序
一：所有幸存于暴风雪的人民都应牢记：德里斯与多拉之名。将我们从旧王族和魔法贵族的压迫中解救的救世主，新纪元的开拓者。
二：禁止任何人学习魔法。”
——成书于大风雪后一百年：《梅里纳城邦国立法：总版》
1
第一天
“您知道什么是富尔克拉酒吗？先生？”
马童的声音略显稚嫩，在一片呼啸的风雪里几乎听不清楚，德里斯把头贴到车厢上，这才勉强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
德里斯也不得不用吼叫来回答马童，他很贴心的给自己的声音加了一个稳定咒。
“北部的好酒！但看在陛下的份上，我上次喝那种酒还是在上个太阳季节了！”
马童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魔法师先生，不要着急！下个太阳季已经在眼前了！不要着急！”
然而德里斯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挂着一丝笑容静静的缩回暖炉旁边。
很快，他被一阵马的嘶鸣声惊醒。
他睁开眼，慵懒的挪了挪，但是没有起身。
在风雪里行走了一个月，对他来说，这个小小的暖炉带给他的热度，几乎与太阳无异。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再享受片刻残温，马车的帘子就被掀起，无情的风雪怒吼着涌进狭小的空间，戈拉夫基感觉自己被雪花呛到不能呼吸了。
此时出现在门口的卫兵为他分担了一点风雪带来的压力，他们近两米的身材堵住了大部分的车门框。
他咳嗽了几声，抬头看了看面如风霜的卫兵，什么都没说，默默捡起了手边的木杖，一脚踏进绵软到雪地中。
德里斯回头去和马童告别，马童朝他笑了笑，裹紧刚刚卫兵递给他的一包干饼，扬起鞭子，抽了几下马儿，才让这简陋的马车吃力的挪走了。
他现在又回头来，看了看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尖塔——这将近三百英尺的柱子直入云霄，坚强的迎着风雪傲立着。
“走吧。”
德里斯压着嗓子说道，他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两名卫兵带着他往塔门走去，留下无人看守的吊桥——其实也没什么可看守的，整个王国到现在为止探明——十八个大区几乎都变成雪原。
下一个太阳季似乎永远不会到了，作物不生长，猎物也都冻死了。
王室和魔法师都在眼前的塔里。
至于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族，他们在方圆五里内的洞穴里苟延残喘，靠王室的接济和存粮毫无希望的喘息着。
而那些无权无势的人，则在最开始就被抛弃了。
没有了农民，工匠和奴隶，现在所有的脏活儿杂活儿都由皇家卫兵负责——与此同时他们还要为一天举行一次的各种宴会装点门面。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暴动。”
他这样想着，加快步伐远离身边的卫兵，逐渐靠近大门。
大门上的魔法花纹闪着光，很快分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在他侧身跨进去后，门便又从后面关上了
温暖扑面而来。
那是一百二十个暖晶石散发出来的惊人能量。
实话说，这里热的都有些过分了——尽管大法师议会向国王提过这个问题，但是国王坚持把这里的所有暖晶石储备都用上。
他的原话是：
“我，已经屈尊离开我温暖的王宫来到这个粗糙的，冰冷的石头柱子里住。现在连暖气都不能随意使用了吗？下一个太阳季节来的时候，我会还你们一倍的晶石的。”
德里斯往里走到天井里时，给自己的脚底下来了一个飞行咒。
虽然他只是学徒，但是也已经被强迫学习了飞行咒——特殊情况下所有魔法师会议的成员都要自食其力。
毕竟，现在不再是以前那些坐享其成的时光了。
他飞过几层花花绿绿的宴会厅，音乐震得他脑壳有些疼。
于是他尝试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来到一个挂着简易木牌子的楼层。
这个牌上写着“研究室”，这是这层楼唯一的房间。
德里斯落到地板上，冲着一个隐藏在瓶子堆里的，小小的，黑色的，有些佝偻的身影说道
“艾琳之纹保护您，老师，学生回来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失望：
“真可惜，孩子。王室和魔法师议会没有丝毫改变。丝毫没有。”
2
第二天
多拉老人蹒跚着走进了会议大厅。
他的学生德里斯在一边搀扶着他。两人缓缓走到圆桌的中央，老人轻轻坐下后，德里斯又自己走回了桌子外围，在一圈椅子中挑了一张坐下。
几名已经到场的魔法师没有对多米拉斯基的迟到表示出任何不满，他们互相看着点点头，一道洪亮的声音随即响彻大厅：
“第十八次会议，魔法师们，依旧继续上几次的话题，有人想到更切合实际的预测太阳季节来临的办法了吗？”
“探测魔法！先生！”
一个身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他的尖顶帽子兴奋的摇晃着，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它的主人涨红着脸，把他的黑眼圈凸显的更加明显了。
“我们之前用的都是探测魔法，艾克尔先生。不管用的，不然我们也不会……”
一位大魔法师皱了皱眉开口说。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多拉米斯基明显的看到，这位大魔法师的眉头瞬间皱的更深了。
下阶魔法师打断大魔法师的话是十分无礼的行为，礼仪准则即使在现在这个时候，也依旧被列为见习师必读书目。
“是的是的，先生！可是我们没有试过把探测魔法和飞雪魔法联合使用过！”
那个叫艾克尔的魔法师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无礼行为，反而更加激动的吼了起来。
“也许这场暴风雪无法用飞行咒越过，但是我们可以用雪花作为载体，把探测咒载过暴风雪！”
他的声音几乎不需要放大咒的加持，就能响彻全场。
“不可能。”
多拉老人忽然站了起来，“无论什么办法都不可能在塔内进行，我们的魔法范围太小了。”
他苍老的声音也被放大了，“我们不知道暴风雪的范围，强烈程度，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雪花。现阶段，什么探测魔法都没有用，请原谅我，但是这是事实。”
说完老人环绕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他没有坐下，用手扶着桌子等待，似乎在期待什么。
“您有什么建议？”
坐在一边的一位大魔法师沉默了一会，带着期盼的语气问道。
“早些时候我的老师曾经提议过：
如果可以利用一部分暖晶石，最起码我们可以从中提取部分热能，抵御附近五英里之内的寒气。这样我们也许可以步步为营的扩大可生存范围搜寻幸存者，有了更多的人力……”
德里斯想了想，率先开口说话，这次却被魔法主席直接打断了。
“不可能，我们首先要考虑塔内人员的安全，这是我们最后的保障了。抱歉，先生，也许，其他的建议?”
男人果决的说着，还是看向老人。
“……没有了。”
老人似乎有些失望，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还没有研究出其他可行的方案。”
“我们的资源就快耗尽了。”
不知道谁说的这句话，使会议陷入了又一场沉默。
“会议会继续向陛下和贵族会议提议减少暖晶石的用量……明天继续开会，在本周结束之前，必须拿出方案来。”
坐在首席的大魔法师打破了沉默，但是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率先离开了坐席。
留下满场魔法师们面面相觑。
“德里斯，孩子。”
老人沙哑着嗓子呼唤着他的学生。
戈拉夫基立刻站了起来，走到老人身旁，低下头去问：
“是的老师，怎么了。”
老人环顾四周。
他一个一个的看了看那些稚嫩的面孔，又看了看四周挂满精致挂毯的石墙。
良久，才站了起来，把手搭到了戈拉夫基手中，看着他的双眼说道：
“我们还是走吧。”
3
第三天
戈拉夫基回来的第三天，风雪忽然变得更大了。
呼啸的雪花似乎就要破门而入，魔法会议不得不又一次加强了大门的坚韧度。
老人自那次会议之后便埋头于书房不再出门，没人知道老人在干什么，只有他的学生一直在门口等待着什么。
“德里斯。”
当他咽下最后一口麦草汁，老人从门内伸出了半个头，叫了他一声。
德里斯立刻应了一声。
他走过去，拉开了一点门，闪身挤了进去。
门随即就被他关上了。
偌大的书房几乎已被清空：书架和书籍随意的丢弃四处，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散落着杂物。
房间正中本应是桌椅子的地方，此刻被一个巨大的云团占据了。
云团里闪烁着银色的雷光和闪电，正缓缓的顺势转动着。
“我观察到风雪已经开始不受您的控制了，老师，它在产生自己的魔法涡旋，您还能掌握它吗，这个……暴风雪?”
德里斯担忧的问道。
“我亲爱的孩子。”
老人眯了眯眼，看向窗外
“我已经放弃控制它了。这场暴风雪最终会淹没大地……”
德里斯走到云团附近，一只脚踩了进去。
他感觉自己的那只脚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一样，毫无知觉。
他转回头去，问道
“老师，您真的要这样做么。”
老人笑了笑，坚定的点点头说道
“是的。我早就和你说过，如果我的这个魔法还不能令他们幡然悔悟，我会毫不犹豫的把王室和魔法议会永远埋藏在这场暴风雪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老人摇了摇头，扔给他一本包裹，又低下头去收拾了几本旧书，“怎么，你同情他们了吗？还记得这场风雪兴起的时候么，王室在那时就已经下令搜集了北方各省的暖晶石。”
“现在这些珍贵的，本可以救活很对百姓生命的石头，正在被像蜡烛一样毫无价值的燃烧着。他们甚至不愿意迈出这个塔一步，为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存做一点贡献。”
老人说，“王室和魔法师会议已经腐化了，恶魔王萨多控制了他们的心灵。他们也许还穿着华美的衣服，还会艾琳之纹赐予他们的魔法，却已经不再是那些用权力和魔法造福国家的人了。
懒惰，贪婪而高傲自大，这些人没有救了，我们必须舍弃他们，这是最好的机会。王国需要新生。”
德里斯默默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老人又问道。
“百姓们安全的藏在地下，您的魔法回路很管用。温度和空气都不是问题了，他们可以耕作生活，没有障碍。”
德里斯缓缓的说着，语气里有点犹豫
“现在走么，老师？”
老人背着另一个打包好的包裹迈进了云团，没有注意到年轻人的踌躇。
“现在走。”
4
第四天
多拉老人一脚踩下去，却感觉不是想象里土地那种坚实的感觉——而是软绵绵的。
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有些冷——
地下是不会受到风雪的影响的，怎么会这么寒冷呢？
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了他。
举目四望，是白茫茫的一片。
呼啸的风猛烈的刮过，雪花凌厉的切割着老人弥漫着沧桑的脸。
他努力的辨认着方向，却发现他的视线无比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这儿根本不是地下城！德里斯？你在哪儿!”
他疯狂的吼叫着，激动的挥舞着他的双臂，把包裹远远的丢到了一边。
他愤怒了，扭过头去怒视着他的学生。
而他的学生正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雪地里，一脸平静的看着暴怒的老师。
“你说得对老师。”
德里斯无视着老人已经抽出的魔杖，慢慢开口了。
“魔法师会议已经腐化了，王室也已经腐化了，造成这些的却不是什么恶魔王——”
“而是魔法。”
“地——下——城的入口究竟在哪里！你对我的传送门做了些什么？！”
然而老人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多拉的眼眶开始变红充血——这是他极度愤怒的表现。
他举起了魔杖，强烈的绿光已经开始凝聚在杖尖。
“你这个蠢货，这样我们都！会！死！”老人说着，向前踉跄的跨了一步。
“老师，你现在也被它控制了，或者说，早就被控制了。”
德里斯还是很平静
“我是个见习魔法师，所以魔法还没有控制我。”
“你看，老师，在王国里会魔法的人永远高人一等，凌驾于普通人之上，所有永远会存在欺凌和不公，魔法师会议消失了，你和我将来就会是另一个魔法师会议，这样做毫无意义。”
“我只有让魔法消失。”
他走到了老人前面，把胸贴到了魔杖前面。
“动手吧，老师。你和我都会死在这里。”
多拉瞪大眼睛看了他的学生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一边跌坐在厚厚的积雪里。
德里斯叹了一口气，抽出了自己的魔杖，顶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一道绿光忽然闪过。
年轻的身影倒下的时候，那到链接高塔与外界的云团也缓缓的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