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兵荒马乱 你要单枪匹马

解说词：所有的变化都是悄无声息的，甚至是猝不及防的。

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是文学领域中的一座高峰。如果要理解詹姆斯·乔伊斯更直观的方式可能是通过《都柏林人》这部短篇小说集。作为英语写作大师级的人物，詹姆斯·乔伊斯的英语写作展示了足够的文采和技巧。

在乔伊斯的《都柏林人》小说集中有这样一篇《逝者》，在这篇小说的结尾时是这样写的，如果采用英语的版本则更能显示写作的力度：

The newspapers were right: snow was general all over Ireland. It was falling softly upon the Bog of Allen and, further westwards, softly falling into the dark mutinous Shannon waves. It was falling too upon every part of the lonely churchyard where Michael Furey lay buried. It lay thickly drifted on the crooked crosses and headstones, on the spears of the little gate, on the barren thorns. His soul swooned slowly as he heard the snow falling faintly through the universe and faintly falling, like the descent of their last end, upon all the living and the dead.

汉译的文字始终缺少了音节所代表的起伏，甚至有点绕口：

是的，报纸说得对：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它落在阴郁的中部平原的每一片土地上，落在光秃秃的小山上，轻轻地落进艾伦沼泽，再往西，又轻轻地落在香农河黑沉沉的、奔腾澎湃的浪潮中。它也落在山坡上安葬着迈克尔·富里的孤独的教堂墓地的每一块泥土上。它纷纷飘落，厚厚的积压在歪歪斜斜的十字架上和墓石上，落在一扇扇小墓门的尖顶上，落在荒芜的荆棘丛中。他的灵魂缓缓地昏睡了，当他听着雪花微微地穿过宇宙在飘落，微微地，如同他们最终的结局那样，飘落到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

如果只是这样欣赏一个小说片段，那我们可能会以为乔伊斯写了一部爱尔兰的历史，上述这段气势恢宏的语言作为结尾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情况恰恰相反，这一段文字只是描写来自一个人的想象，一个在生活中努力抵抗的人临睡前的思想世界坍塌的一刻。而乔伊斯把一个人的想象写成了一片大陆的想象。

我们无法判断到底一个人的想法和行动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影响这个世界，集体的无意识行为却可以形成滚滚洪流，最终成为一个具备普遍性的行为。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之下，我们的认知取决于到底是“82原则”还是“三七开”。于是这个世界的变化随之而来。我们也在变化或是动荡中加快脚步。

“明哲保身”往往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如果重新审视“少数服从多数”这个惯例，我倒是觉得那些“少数"是最值得关注的群体之一，世界的变化也常常是先从这一部份“少数”中最先产生的。谁也不会预先知道“少数”与“多数”相比起来谁更正确一些？或是只是看上去，黑压压的群体一会少，一会儿又多了起来。

这个世界不会只存在一种力量，也不会存在一种认知，在我们传统的观念中，这个世界是分为三层的：天堂、人间和地狱。天堂谁也没有见过，地狱可能更没有人见过。倒是人间繁华似锦，让人流连忘返。不过人间的事情总是难说，所以还必须要借用天堂来诉说人间的美好，描绘地狱的苦难比喻人间的不义。另外还可以借此表达向往和敬仰。说得再直白一些，天堂和地狱被人为创造出来，更像是人的傲慢。

多种认识和力量纠缠在一起，这或许才是世界推进向前的终极力量，这样的基本常识往往会被人视为混乱。而这正是“少数”存在的意义所在，毕竟，有那么一些群体的思想和行动会不同于“多数”。而这些“少数”艰难求生于“多数”群体之中。

强与弱的转换，多与少的对比，势均力敌的对手是极少数的，而“压倒性的胜利”带来的狂欢在历史中不胜枚举。乔伊斯没有那么做，对于乔伊斯来讲，一个人的思想和力量永远是值得尊重和深究的，即便只是在睡眼朦胧前的一个念头，乔伊斯都有本事将这个念头放置在世界之上。让读者在阅读的同时，一定会认为自己是站在荒芜人烟的原野上孤独的朗读者。那种朗读的触觉是从内心的回响中迸发出来的。在阅读乔伊斯的作品时，总会有两个声音同时出现，一个在唇齿间默不作声，一个在内心里擂鼓震天。

乔伊斯作为“少数”中的一员，把一个人写得和这个世界一样大。就像前文中提到的这个有些失意的人，他觉得“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一个人和一个世界没有太大区别。世界兵荒马乱的，而你也要时时铠甲在身，单枪匹马地挺进。在偶尔的沉思中，思索着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

昆德拉对此有一个精彩的旁白：人是在雾中前行的人。但是当他向后望去，判断过去的人们的时候，他看不见道路上任何雾。他的现在，曾是那些人的未来，他们的道路在他看来完全明朗，它的全部范围清晰可见。朝后看，人看见道路，看见人们向前行走，看见他们的错误，但是雾已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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