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和工作小思

我的第一次西北行,要比我想象的更美妙。

回来广州有两三天了,在高原没有的高原反应,回到低地反而有了。睡眠缺乏,肠胃不适,突然从西北干燥的气候进入南方潮湿的瀑雨季,被大雨困着处理现实生活里的一些糟心的事情。在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种种美好的经历:诗歌、祷告、探讨、欢笑、美食、分享种种…. 成为现实生活背后的湛蓝的天空和彩色的云。

信仰和工作

在欧洲几年对中国有一种抽离感,虽然看到中国社会的巨大变化,但往往在隔岸观火。和很多所谓的“小海龟”一样,爬回出发的这个岸的时候,无论是自己还是这个大陆都有些不一样了,于是有种着陆的不适应感。对我而言,这一方面是由于有学生身份向学者身份的转变:生活的重心不仅仅是了解西方世界、写好博士论文和发表几篇文章,而是要面对一个相对陌生的生存环境。

所谓陌生的环境也并非完全陌生。作为关注劳工、少数族群和其他社会不平等问题的研究者之一,我看到过去的两三年与国际上的学术联结被限缩,很多主题被敏感化。一些群体在争取自我赋权,然而体制性的限制使得谋求改变的努力变得艰难。而反观我们自己,也不过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人们一样,都是社会中边缘的一群。

回国以来还在经历另外的一些不适。我不习惯要在酒桌上和大佬敬酒参加和房地产商的宴席;不太满意那些摆明了谈发了多少篇论文给你多少钱的交易式学术工作。我去请教比我年长几岁的青椒们,得到的忠告是现实残酷,碰壁之后你就会实用主义了,作为一个没有资源的小年轻,找个大佬依靠给他干活但至少交易一些资源分他一杯羹,在国内要靠关系吃这口饭;不要去做调研,用作为快捷的方式去署名合作迅速发文章;学术和现实社会没有什么关系,那不过是一个饭碗;不要用道德去要求任何一个被称为教授的人….

大概两三个月的时间,我摸索、了解,还没完全进入体制,首先成了一个灰心丧气的小青年。深深觉察到自己的有限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知识共同体的有限。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待这个职业,在这段闭门反思的日子里,我常在想,我为什么要这份工作?我需要以什么样的心来面对这份职业?

如果没有神,学术和任何其他一样,是权力关系、资源、网络、利益。甚至我们所拥有的知识可以和资本、政治合谋,成为大的利益分羹中的一部分,可以比其他领域更甚。当代社会科学日益强调价值中立和科学化加剧了这种工具性的学术研究,一旦研究者不追求价值,研究如果不是仅仅满足个人的兴趣,就会成为达成某些目的的手段。

换句话说,若是良善的愿望不能和一个永恒的追求联结的话,在学术界的分裂、代际隔阂、言论空间限缩的面前,我们很容易愤怒、失望或者放弃,最后,要么成为那些我们不想成为的老年人,要么成为学着自益的渔利者。

可是,我们要做世界的盐,不是吗?

这是我此前最大的困惑。

出于意外的恩典

我糊里糊涂地被邀请来参加信仰和学术相关的会议。听李老师提到“震旦”学人群体时候,追问了几句,但没有切身的体会。我对大家在其中如何问道并不知晓,“震旦”唯一让我联想到的就是震旦打印机公司。心里想说这个打印机公司还算有良知,以后可以买他家的产品。

因一些原因几乎要退出的行程,因着老师们慷慨的offer而成行。没曾想到,这是我所经历的最美好的学术之旅。我和大多数人都是初次见面,却如同久别重逢,天然的有一种信任和联结,因为神赐给我们在共同体里彼此合睦,互相支持。在这个团队中,我被提醒研究除了关心特殊性和发现之外,更关心那背后的关怀和使命;学术不仅仅是写在纸上的文字,还可以应用到现实社会中带来改变;旅途中同行的姐姐和我分享她怎样因着呼召从美国博士毕业只身去西北做教师的经历,让我看到另一种学术人生…. 几乎每个人都带来各种启发,在此不一一记下。

我内心寻求的,那些SSCI、职称、稳定、资源、钱之外的东西,在这里同样被视为宝贝。回来了三四天,我每天还想到那些美好的画面。我想是神看到我因苦苦地追问而停步不前,所以安排这次恩典的旅行,告诉我当怎样行吧!

我相信以后还是会遇到各种迷惑和忧虑,不过会有前辈们的脚踪可以追寻。如果能主动向团契中的同龄的弟兄姐妹们寻求支持,就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孤单。即使我们都没有办法,我们还可以祷告,有神的同在,就都不至于失去盼望。

年过三十,在我们在这个行业还是年轻。圣经上说:不可叫人小看你年轻,总要在言语、行为、爱心、信心、清洁上,都作信徒的榜样(提摩太前书 4:12)。和在任何一个行业中的基督徒一样,基督徒学者要在工作中做光做盐。而且,因为有神的爱和他给我们在教会中的肢体,我们可以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基督徒学人

当然,高原退休会没有完全解决我所有的困惑。回到生活中,还有很多软弱,也还不确信学术是不是神要我一直走下去的道路。

如果这次“震旦”的会议要做一个总结的话,也许可以这么说:以前我的身份是一个做研究的博士生,同时也是一个基督徒。我除了会想起神给我明确信号的那些吉光片羽之外,我的学术和信仰之间是分离的。虽然几乎每周日我都去主日,常常是因为我这个小小的基督徒,在生活的挫败中会看轻自己,所以要去主的面前得安慰罢了。而这次我很清楚的看到:我是一个基督徒学人,这意味着基督徒和我的职业身份是相互交织的,重要的是,我的身份先是基督徒再是其他。我想告诉自己的是,做学术这份工作,不管我能做多久,是为了主耶稣的缘故,愿我的工作使他的旨意成全,促成我所在团体的合睦,也成为更多的有需要的人的祝福。

“当我寻找到信仰和学术的联结的时候,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工作开始了”,四月份John Herer 教授做报告的时候,他这么说。此前我并不知道这样的美好是什么味道,若主愿意,就求你让我去尝一尝这美好的味道。让我的工作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处,而是为了成就你的美好目的的缘故。

这个道路不易。而我能做的就是依靠神,有使命地一步一步走下去。

盼望这个六月就是这美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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