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5

2011年2月28日上午10时,四川乐山一个从社会最底层,依靠岷江河的恩赐,从贩卖沙石起家,直到承包公路建设,资产过亿的老板——袁平,在家中使用液化石油气窒息自尽。这是他的本命年,48岁。

乐山民间,关于袁平的传闻很多,他为人豪爽,言出必行,不甘人后。做什么都想做到当地当时之最好。修公路、开矿山,袁平手下的机器装备在乐山属一流,百万以上的挖掘机他有几十台,600多万的破碎机他也有,他的装运矿石、沙石的车队,在当地也是最壮观的,一溜一个品牌几十台。

袁平好面子,这是穷苦人家出生的人的特点。自尊心极强,为了维持从生活到公司他想象的形象,常常一掷万金,公司高速发展所带来的资金缺口,跟不上袁平的想法,在国有、股份制银行还是垄断和官僚的时期,袁平这个来自草丛中的平民老板,自然而然把补充资金的目光投向了民间借贷,从此也埋下了袁平自杀的基因。

这也是中国的特色,当经济高速发展,金融业霸气而占山为王之际,社会上便沉渣泛起,各种有名无名的资金便从各种渠道集合,高利贷、放水公司应运而生,从10%到30%的利息,高出银行10倍至30倍。

高额利息的背后往往折射出一个地方的政治经济生态,要么这个地方经济活跃,商流、物流顺畅,资金周转的频率足以化解高利息的阴影;要么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官商勾结紧密,不按规则出牌,高利贷可以获得暴利。前一种经济生态,在温州一带表现突出,100万元的资金在一个月可以周转两到三次,按照会计摊薄原理,即便是三分的利,周转下来也摊薄能承受;后一种经济生态往往流行于地下赌场或者经济运行极不正常的地方。由于没有明白的规则和监督,输赢无法左右,因为官场的变数太大,当你把一群官员喂肥摆平之后,领头羊调离和出事,你的所有投资顷刻作废。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水中的月亮。

重新洗牌后,好牌也许被别人拿了。高利贷公司在这中间充当了鬣狗的角色,他们无时无刻都窥视着这些想发大财、虚荣心极强的老板,只要看好看准了,他们才是真正的恶劣政治经济生态的推手。与其说像袁平之类的老板们挖沙石、修公路、开矿山赚大钱,不如说都在替高利贷公司打工。

坊间传闻,袁平就是因为借了一亿五千万高利贷,利滚利,压力太大,不堪放水公司的紧追迫要而自杀。这在乐山不是个案,前几年夹江县一位食用油公司的老板,资产超千万,同样是欠债选择了从县里面的一座大楼往下跳的方式结束生命。

当我们说到欠债和高利贷这些词语的时候,不能把袁平们之死简单归结于高利贷者不尽情理和贪婪,反过来,是到了草根阶层发家致富的人们重新思考的时候了。英国查尔斯王子(老王子)说过一经典语言:“为何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能做远远超出他们能力的事情。”

49以后的三十年,中国人穷怕了,饿伤了。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国门洞开,发财、发大财的欲望就像癌细胞一样蔓延到每一个人身上。成功的企业家、成功的商人如雨后春笋,没有人满足,都想做大做强,都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纷纷成立集团,开服装厂的不满足,又去开电子厂,搞房地产;开饭馆的去开酒店,还觉得自己的才华没有发挥,又去开矿山搞房地产等等。但是,不管他们做得多大,草丛中出来的人,面对这诡异的社会,他们心里没有底,是虚的,找靠山、请高参成为他们的时尚。

他们不惜资本去讨好官员,想尽千方百计去混一个代表或者委员的头衔,目的除了给自己壮胆,就是方便接近各级官员。商人如此,官员们也同样心中没底,前些年报上披露,原犍为县委的一把手田玉飞,为了找靠山,求助上面有人说话,被一骗子冒充中、组、部一处长讹去50万就是例证。

当今社会政商两极,没有人心中有底,对前程茫然,希望多抓几根稻草救命。

尽管有许多政商勾结,大获成功的案例摆在我们面前,我还是坚定的认为,做企业的,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如果这个社会的制度设计让正道堵塞,那我建议早早关门,洗脚上床,要不移民国外,与其担惊受怕,死要面子活受罪,倒不如清茶淡饭快乐一生。

袁平走了,他以死为自己的人生行为做了了结。这是传统中国人在高利贷的阴影下男子汉的选择,民国时期的上海、广州,过后的香港、澳门有许多类似的结局。袁平没有携款而逃,没有人间蒸发,他是乐山的一代枭雄。

【后记】这是一篇旧文,发表于袁平去世后十天,许多读者给予关注和转发,并有大量留言,现择要复制于后。

(1)其实平心而论,他的结局也不只是资金上的一个问题造成。我与他算是有数面之缘,大概07年的时候因朋友的关系参与了他两个工程,当时的感觉和你所说的一样,他是枭雄,因势而上,在乐山做大,确实值得敬佩。但做大之后他的眼光和想法就局限了他的发展(没有不敬的意思)。当时曾经和刘国鲁讨论过一些,他依托工程起家,为什么做工程偏成立贸易公司?身边能人不少,他却不放心放权?他没有与时俱进。之后接触了一些华川、邛崃路桥等企业的中高层,个人感觉这些人未必能胜过他,可惜了。

(2)袁平 袁老大是我爸爸的兄弟,听说他死了我很震惊。不过社会上的人就是这样,谁都不可能永远站在的浪尖上,长江后浪推前浪~哎~~~。但是他选择了自杀,我觉得他没那个必要。毕竟他又不是没有时间和能力去还钱,何必呢! 在这里我只有说一句,一路走好袁叔!

(3)性格决定了命运,他最大的优点是自信,最致命的缺点是太自信。他再也承受不了,再一次从云上跌落地狱,于是选择了结束,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坐过牢,当过农民,当过乞丐,也风光过,最后都成了浮云,虽然认识他很多年了,而且是少数几个一直叫他老大的人,虽然我一直都认为他不会有好的归宿,但是没有想到他用了一种最极端的方式。

  其实,他是成也高利贷,败也高利贷。

  还有他欠的高利贷大多数都是来自他多年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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