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的迷失与救赎——读《去十九号房间》

有一颗光的种子，种在你里面。你必须用自己去浇灌它，否则它就会死去。

——鲁米

多丽丝·莱辛，一名优秀而深刻的女性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她的作品题材广泛，体裁多样，擅长用细腻生动的笔触去探究复杂的人性，乃至整个剖析整个世界的各种的社会文化现象。《去十九号房间》是莱辛最著名的短篇小说之一。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书评和读者把这部小说鉴定为讲述一个女人短暂一生的悲剧。但是我却认为，主人公苏珊最后选择了自杀，其实是对自我的一种救赎，最后她“十分满意”，得到了永远的宁静与幸福。

苏珊和丈夫是对中年的中产夫妇，他们的婚姻以理智为基础，有四个可爱孩子，他们对婚姻很小心，以免落入那些离婚的窠臼。“他们这一家，做事慎重，选择一向正确，绝不出错。”当然，他们再小心，也避免不了生活的枯燥。“那又有什么关系？“婚姻上出现烦闷忧郁的情形，是他们这类理性特高的人的特殊标志。”

“他们饱读各类书籍——心理学、人类学、社会学，不会无所准备，穷于应付”。他们理智到即使丈夫有了外遇，苏珊也觉得非常的“理解”，“处理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这两个理智过人的人就是这么办的：把事情抛诸脑后，一面着意、有计划地迈人婚姻的另一个阶段，彼此感谢，感谢过往的好运。”

苏珊原本是一名称职的广告画画家，为了家庭辞去工作，终日忙碌在家庭与孩子之中，她开始觉得压抑、焦虑，却不知道压抑她的是什么。这一切就像一个牢笼，不断挤压，吞噬着苏珊的向往自由的灵魂。“她回到家人身边，回去担当母亲，承担做妻子的职务，笑容可掬，尽责尽职。“可是这些人——四个可爱的小孩，她丈夫，这些人像一股压力，压在她皮肤表面上，叫人疼痛。”四个孩子，白色的漂亮的大房子，开阔的花园，这些“都依赖她一个人，然而她却不明白，为什么要奉献自己。甚至于连自己究竟奉献了些什么，她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的苏珊，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知道什么像一个魔鬼一样与她如影随形，家人和朋友也无法理解，丈夫甚至把她看成了一个疯子。到最后她终于找到解决的方法：在“浮德旅馆”租下一间房，十九号房，在房里，她什么也不干，只是坐着。她越来越依赖这间房，哪怕房间有时被其他客人占用，哪怕床上还留有上对男女的寻欢痕迹，她也等。因为“这间房间，比起她所住的屋子，更像是她的，而且越来越像。”

苏珊终于用自己的方法，找到了部分迷失的自我。

自詹姆斯1890年把自我概念引入心理学至今，心理学对自我概念的研究曾几度兴衰。关于自我，各个心理学派都做出了自己的解释，无论是弗洛伊德的“自我、本我、超我”的人格理论，还是罗杰斯的“现实自我、理想自我”、“活出你自己”，直到目前红极一时的武志红的：“我是一切关系的总和”，都在讲一个问题，自我到底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呈现，才能达到人趋于人格完善的本能。

精神分析学有一对概念，真自我与假自我。真自我的人，自我是围绕着自己的感觉构建的，假自我的人，自我围绕着别人的感觉构建。小说中和现实中我们经常遇到的问题是：我们觉得“理应”照顾别人的感觉，可是潜意识里面却又因为无法顾及自己的感觉而抑郁。或者是我们太过照顾自己真实的感受，对“忽略”或者是“伤害”了别人的感受而愧疚不已。

于是我们就经常纠结在“真自我”与“假自我”之中，如果不能实现平衡，轻则郁郁寡欢，重则出现文章主人公一样的困局：

当苏珊发现自己的秘密空间（也就是真实的自我）被丈夫发现，而又无论如何不能理解的时候（他甚至宁愿相信妻子有了外遇），她选择了真实的自我，抛弃了假自我，在十九号房间里，打开煤气自杀，得到了永远的宁静。

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常常会引发很多人从各个不同的侧面展开思考和讨论，从《去十九号房间》中，有的人看到了女性意识在男权社会的觉醒，也有人看到了现代女性的生存困境，还有人看到了现实状态下“理智”的婚姻与人性本能的冲突和矛盾。

而我在看完之后，掩卷长叹，是不是真的要通过如此惨烈的方法，才能够找寻和救赎真正的自我？

佛经上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佛经讲“明心见性”，“我”是“四大和合”的“相”，是虚幻不实的。其实这种虚幻不实也正好说明：“我”是一种感受，而不是一种具体的、形象的，可以很容易说明的东西。

既然是一种感受、一种体验、甚至是一种情绪，我们如何让它更有力量？让它从黑暗的角落来到光明之中，让它不是毁灭而是重生，让它不是破坏而是滋养。

精神胚胎学有一个假设：每个生命的精神胚胎充分发育的话，都会成为他自己，这都会很美。

我们因为活在头脑之中，让理智去判断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什么是对自己有害的，却对自己的精神胚胎真正需要的东西视而不见。

人性是复杂的，活在理智和头脑之中，皮囊会舒适自在，精神会怎么样？因为我们习惯把真正的感受与自己隔绝开，于是不知道它会怎么样，也不敢去想象它会怎么样。

再分享一段诗人鲁米的诗吧：

我：我的心呢？

神：告诉我里面装了些什么。

我：痛苦和悲伤。

神：与它们共处。伤口是阳光照进你身体里的地方。

（无戒训练营打卡第3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