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棕榈

2.癌

 锦官沉浮在梦里,在夜的街道奔跑。海龟游弋在无形的水池里,贴了蓝色小方瓷砖的池壁反射着顶端的灯光。廉价轻浮的光影在水波上变幻,腻歪。拔了眉纹着时兴青色柳叶的女人,贴过来,廉价的香。小吃店晾着的黑锅,滋着油的小土豆堆,充裕的葱,咸辣的食物。没有尽头,这是地下的不夜城。“锦官,你是叛徒。”黑暗里有人说到。

 这是锦官儿时的街道,是下半城的童年记忆。

  “锦官?锦官?”有人唤她的名字,小小的女孩脱离出来,把自己留在了梦里。锦官想,她是死在童年,现在该去做梦了。梦里有数不轻的各式导管,分担着身体的工作,各色的药丸,激励着罢工的器官们。它们一定不愿意复工了,实在是太累了,她谅解它们,谅解了自己。睁开眼,看见的是陈时,噩梦里的小小礼物,一个爱她的,怯懦的男朋友。

  “你好,王子”她不能言语,只能用眼睛让他明白。陈时将湿漉的脸颊靠近她,是在期待把水分带给她吗。洗得发软的衣服沁了水,带给她无限的思想和安心。“锦官,你很好,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她相信。可是我亲爱的王子,你不能做这样的梦,因为我要在此地停留,而你将前往很多好的,不好的地方,是和这里,和我没有关系的。锦官眨了眨眼,让唯一的湿润滴进了王子的额发之中,拥抱在无望又无解的深夜里。

 她的病会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其实是有循序渐进的过程的,这理所当然。这座城市,包括锦官和陈时的生活里,有太多的案例。大家把这种忐忑的病,叫做癌。是什么时候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在身体里盘跟错结了病态的细胞。是叛徒,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要与自身抗争到死。锦官有时会摸一摸病变的那部分,想一想它的不易。叛徒的日子不好过,不是吗?她和它属于同一母体,却无法彼此共存。这是我们的悲哀啊。锦官有时会疼的大叫,在被妈妈和陈时抱紧安慰时,她的僧恨最终压过来了。让我们折磨到你死我活吧,和这些爱我们的人一起。但是声音最终被淹没在滚滚而来的梦境里,连叫喊都听不见了。

 锦官只能重归那个女孩里,再次等待王子的唤醒。只是陈时已深感疲惫,他毕竟和锦官的母亲不同,只是大家都忽略了这点。但是王子的善意不允许,他害怕锦官没有他,而不愿回到这梦里。只要锦官还在,癌就会在。他问过医生,这是永远的战斗。至少对陈时来说,已经算作永远。他才刚完成了长久的学业,他没有想过在这场战役里耗得这么久。他只是年青俊俏的王子,这不是他的终点,甚至连开始都不是。因此锦官是他的一切,在他还未来得及拥有其他之前。陈时还年轻,他没有想过没有一切的日子。这是他们的战斗,和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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