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们第一次遇见,是在一个记不得什么天气的某一天。
不像很多小说和电视剧中那样。许是因为当时太过于年幼,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甚至连模糊的场景也没有在我的记忆中留下。
我们就像是两个慌不择路的小人,撞了个满怀。那时的回忆也被日后一件件入骨入髓的事撞得支离破碎。
让我来想象一下吧,也许那天是这样的:
被梅雨埋藏了数个月的太阳又重新藐视着大地。彼时年少,没有沉重的课业压力,我们所需要背负的,只有炉火般跳动的烈日、以及躁动不安的空气。
我在拨弄着地上的木棍。大大的树枝,被柔弱的雨点击落,被依旧湿润的泥土包围。小巧的身影,在移动着,专挑着那些凸起的树枝,踩上去,享受着噼里啪啦的征服感。那时候的任何感情,和现在都是不同的,没有荷尔蒙催促着大脑以及其他器官,只有欢笑。
那时候的我们,只是体积放大的婴儿。
从小就被妈妈抚养和教育,没有一个人远离过家。听妈妈说过,十分黏她,是不允许不熟悉的人来接触自己的。大概从出生起,就让大人觉察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是笑着来到这个世上的。也许这孩子,天生就是这样的命吧。
因为生活的小区并不大,所以很轻易地就从这一家的门前,来到那一户的窗檐。小孩子对于各种声音总是敏感的。从窗缝间传出的断断续续的琴声,很容易地就抓住了我的耳朵。从小到大都是害羞的,没有敢去直接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只是飞快地从一楼的窗前走过,将那个模糊的人影扫进了眼睛。
简单,灵性。
那时候的小孩都是白皙的,令现在的我们羡慕不已。但我唯一对他的印象,就是这两个词。也许就是从那第一次遇见开始的,他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个样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至少我们的初次见面是令人满意的。
虽然不能记得最一开始,但是我们后来会有那样多可以让我一遍遍梦见的场景,也是知足的。人是很奇怪的,对于一件喜欢的东西,他的瑕疵会很容易地被忽视。因为我们是享受那种沉醉于完美事物的情绪中的人类,我们拥有着那种趋善的天赋。、
欢乐与欢笑背后可能藏着一种性情,一种粗俗、刻薄、冷酷的性情。但悲怆的背后永远是悲怆。
——王尔德 《自深深处》
贰。
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一个阴雨天。
那时,我六岁,他六岁。
很离奇的,我可以记住很多很久以前发生的事,甚至是一些很微小的细节。但是却很容易混淆,今天与昨天。
刚刚搬来的这个小区,离幼儿园很近。母亲便也乐意让我一个人,可以在回家的路上做些想做的事。但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明天尽早回家,有时唱唱喜欢的歌。
那天的风还很大,夹杂着冰刃般的雨刺,刮得人皮肤很疼。母亲给我买的伞大到可以站下三四个我。所以在风雨中,前行得很是费劲。
不知道是否该感谢这场雨,意外地让我碰到了那个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幼儿园的慢吞吞的男孩子。真的是很慢啊,六岁的我,身型已经出现了;而他还带着婴儿时的那种甜腻的肥,抱着一把黑色的小伞,逆着风,顶着雨。也许这样还不足以让我记住那个毫无特点的男孩子吧。谁能想到呢?
现在想来还是忍俊不禁。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看到一个小孩子,撑着伞,骨碌碌地,被风吹倒。还裹着厚厚的土气的棉袄。
我乐了。
但他没有哭。
我原以为他是个爱哭的孩子。因为看上去是那么的娇弱,被风和雨吹打的苍白的小脸,是认真的。没有理由的,那么认真。我喜欢这样的人,我要和他做朋友。
回家的路还是一样的平淡无奇。但我的心思已经不在那几个音符上了。母亲为了生活方便,买下的是一楼的房子。小区只有九栋楼房,我住的是第二栋。
他是第一栋。213。
我说过了,我喜欢这样的人。我要和他做朋友。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很孤独。
叁。
长大了一些以后,和妈妈的关系依然很亲密。经常听妈妈说起一些小时候的故事,很新颖,也很好奇。
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幼儿园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我自己也没想到,竟然那时候会那么蠢。被风吹倒,哈哈,也只有我这种人可能做的出来吧。
因为初中之前的记忆都是零星而模糊的,大部分都是后来通过大人们的复述以及自己的想象,慢慢补充起来的。
记忆中,有过夏夜非常绚烂的星空,我和他躺在院子里的凉床上。头顶着大片大片的星云,蓝色的,绿色的,红色的。巨大的星星还在闪光,月亮却已没了踪影。树木和楼房和屋顶都是昏暗的,璀璨的夜空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记忆中,有过在草地上肆意的奔跑,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两个人。青草是很茂盛的,野花很少也很小,一般不会被踩到。单调的动作,却可以不停地被重复,就像蹲在池塘边看上一天的水滴。
我相信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但是在回忆里,他总是和这些令我欣喜的场景隔离开,单独地存在于一个故事里。
作为邻居,在我们那个时候,很自然的就被分到了同一所小学。那一级我们学校有个特别有名的老师,大家都纷纷想要进那个班。顺理成章的,有了后来的故事。
他一直很优秀,从小学就是。而我总是忽上忽下的,因为那飘忽不定的语文成绩。那时候的我,对语文是不感兴趣的,也许是因为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对老师的好恶。
他长得很好看,白白净净的。会有很多懵懂的小女生对他产生好感,送情书,送礼物。他是有礼貌的,一一回绝。那时候的学生,还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也不会为了这一点的委屈而怎么样。
而他,依然我行我素。
那个年代男女生的界限划得还是很明显的。我是为数不多的能和女生玩得来的男生,有时甚至会招来一些人的嫉妒。如果真正来说,我可以算是较早一批的平权主义者。
他和我都可以算是班里比较出挑的人,平时接触的机会也更多。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有人在活动中对我格外的帮助,有人在工作中为我披荆斩棘,我只是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有时候人们随着感觉行事,可能会找到更准确的结果。要相信,我们是有这样一种天赋的。如果我们是“匣中之脑”,我们的推理并不会比我们的直觉更具有说服力。相信直觉,就是在相信,人类天生不是愚蠢的。
他一直是我小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我也一直以为我们的友谊会像传说一样亘古不朽。然而很快我就发现,我们再也成为不了朋友。
甚至以前,也从来不是朋友。
正因为有记忆,我们才能把自己这个东西好歹捆成一束,认同为一体,才能暂且设定存在的脊骨,哪怕那只是种假设。
——村上春树 《无比芜杂的心绪》
肆。
我不知道我是喜欢上了他,还是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