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5章 新祸接踵至 连载06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5章

新祸接踵至

连载06

日军因迅速攻陷中国首都南京的胜利,狂喜不已,士气冲天,磨刀霍霍,意欲拿下全中国。

大本营指令华中派遣军,与日本海军及海军航空队协同作战,企图快快占领武汉,胁迫国民政府屈服,促使中国军队停止抵抗。

日军航空队从去年淞沪战争开战第二个月,就开始轰炸武汉,中国空军飞行员中,许多像徐永道一样殉国在对日空战中。许多武汉市民惨死在日军轰炸中。

武汉三镇,空气里飘着腐烂尸体发出的令人窒息的臭味,残破房屋物件霉味弥漫四散。

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偕夫人宋美龄,坐镇武汉指挥抗战,蒋夫人带领各界妇女,成立为抗战募捐救护慰问宣传活动的妇女工作指导委员会,在武汉和许多地方创办战时儿童保育院,收容从各战区运到武汉的数千战争孤儿,创建伤兵中转站,为伤兵清洗伤口,换洗衣服,煮饭喂饭。武昌、汉口、汉阳十几家教会医院,派医护到前线救护伤兵。

然而,在武汉街头,还有不少从上海南京沿线淞沪战场运来的国军伤兵露宿路旁,医院已没空地方。即便伤兵有幸住进医院,但止痛药和止血药有限,纱布和绷带也不够满足伤兵需求,不少伤兵躺在冰凉的道边,在无医疗无护理中死去,因伤而死的士兵,比战死沙场的更多。

林浩恩在四月份的一次祷告会蒋夫人的演讲中得知,在武汉事奉四十二年,准备退休回国的美国圣公会牧师Logan Herbert Roots(中文名吴德施)主教,以及很多西方来华宣教士,冒着被日军残害凌辱的危险,救助中国妇孺和伤兵。

蒋夫人特别提到几位在日军占领区救助中国人的女宣教士,其中一位是林浩恩在留美归国的船上认识的美国医疗宣教士Bertha Wood(蓓萨·伍德)医生。

伍德医生返美休假期满回中国时与林浩恩同船抵达上海。伍德医生告诉林浩恩,她在徐州教会医院服务,已把徐州当成家园。

巧的是蒋夫人演讲中提到伍德医生不久,伍德医生就护送重伤员到汉口仁济医院,同时为徐州医院采购急需药品。她在仁济医院候诊室,遇见前来就诊的林浩恩,她对浩恩说:“徐州快沦陷了,美国政府通过在华领事,通知美国公民,撤离中日交战区。但是,我决定留下,美国是中立国,我可以利用美国宣教士医生的身份,保护中国妇女免遭日军欺凌,救助收容中国伤兵。”

林浩恩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是因为有从主而来的勇气和信心。然而,林浩恩明白,尽管她是美国人,但留在战区同样有生命危险。他从英文报纸看到,伍德医生回徐州不久,日军就攻下徐州城,守军徐州会战失利,伍德医生担心的事发生了。

徐州城内,日军挨家搜罗妇女,强征慰安妇,闯进医院,刺杀国军伤兵。伍德医生和留守徐州的美国宣教士牧师Frank A Brown (中文名彭永恩)夫妇及其他几位西方宣教士以教会医院,教会学校和宣教士的住宅为防御屏障,建起保护数千妇孺伤兵的安全区。

徐州沦陷三周,河南省城开封陷落。日军想沿着郑州一路南下,杀向武汉。

为阻止徐州和长江沿线日军会合,隔断日军运输线,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令,在开封沦陷的第三天,挖开距离郑州十七公里的黄河南岸花园口,试图让黄河水抵挡日本人。

黄河之水,的确使日军沿着淮河快速占武汉的美梦破灭了,然而,黄河水所淹之处,河南、安徽、江苏三省四十几个县,几十万居民家园和性命也被吞没在大水中。没有死在水中的几十万黄泛区灾民,饿死病死在逃难途中。

黄河水仅使日军占武汉的时间有所推迟,进攻路线稍有改变,但人造洪水,并非象圣经创世纪那场上帝命定的大洪水一样,除灭恶人,只存留方舟中传义道的诺亚一家八口。

人造的洪水过后,恶人还在作恶,无辜者葬身水中。

花园口决堤三天后,日军占领安庆。

汉奸提供的准确情报,使日军用毒气攻取武汉长江防卫圈重地--马当要塞。之后,湖口要塞和九江很快失守,武汉危在旦夕,中日双方集结重兵,准备在武汉会战对决。

林浩恩眼看着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的武汉,霎时间成了万国瞩目的战争焦点。

早在南京沦陷后数周,即民国二十七年新年伊始,武汉很多人就已开始举家搬迁逃难。国民政府下令,让武汉的兵工厂、被服厂和汉冶萍公司等制造业及物资设备,迁到大西南后方。搬不走的工厂和物资,在沦陷前全部炸毁,不留给日本人。

上海,镇江,九江沦陷后,汉口成为长江航运内河最大港口,虽年初就开始工厂和物资大规模拆迁,但因日军入侵﹐战火燃起,外国轮船公司撤离中国﹐原本只占运力不到五分之一的国民政府所属轮船即便满负荷运载,无力在数月内搬运完毕,从上海和南京等地迁来的工业和军用物资及武汉待运的物资设备,积压在武汉和宜昌港口。因吸取南京沦陷前,大撤退变成大混乱的惨剧,武汉大撤退经过组织筹划,政府动员所有官方和民间运力投入迁徙。

从武汉经宜昌到四川沿途航道的轮船是日军飞机轰炸的重点,卢作孚的民生轮船公司已有几艘客轮和上百条驳船被炸沉。

中央杭州飞机制造厂从浙江笕桥辗转迁到湖北武昌,又移到汉口,眼下又被日军追打,不得不再次搬迁,林浩恩悲叹:“这次搬到哪里,可以一劳永逸呢?”

眼下,日军封锁中国所有对外港口。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从远离战场,靠近港口,保密荫蔽等诸多因素权衡,决定把中央飞机制造厂搬到靠近越南和缅甸港口的的云南省。已派人去云南勘察,原打算在昆明建厂,依托现成的滇越铁路,从越南海防,把从美国进口的海运飞机部件,用火车运到昆明,也能从美国海运到缅甸仰光港,再经由正在修建的滇缅公路,运到昆明,这样就有两条路线保障。

滇缅公路从昆明,经下关、保山、龙陵、芒市、畹町出境,到缅甸的腊戌,经缅甸中央铁路到仰光港。

滇缅公路从抗战爆发后三个多月开始修建,强制摊派沿线二十万乡民,自带给养,到荒山野岭,全靠人力修路,以牺牲几千修路民工的生命为代价,只用九个月,就于今年八月底修通从下关到畹町的五百四十公里新路,使昆明至畹町九百六十公里滇缅公路贯通。

然而,情况有突变,法国与日本签协议,只许中国使用越南港口装卸卢沟桥事变之前签妥合同的货物,法属印度支那不再允许中国用滇越铁路从越南运货到昆明,日军已快要完全控制滇越铁路。

现在,只有一条路线,就是滇缅公路。

但是,从仰光到昆明的路段,尚未全线开通。即便开通,从畹町到昆明一段路况不佳,运输艰难。权衡再三,政府选定中缅边界南宛河与瑞丽江交汇处瑞丽弄岛镇垒允村为厂址。当地居民多为景颇族,不易混入日本间谍,距离缅甸最近,节省从畹町到昆明的九百六十五公里的难行之路。

再迁地点确定后,林浩恩就要与汉口的中央飞机制造厂员工一起,动身踏上新的撤退迁徙之旅。

他们兵分三路。第一批人,先去衡阳建立飞机维修站;第二批人,先去成都建立飞机维修站,这样安排乃为飞机修理工作,不受飞机厂迁移的影响;第三批人,从武汉直接去昆明。

前两批人在中央垒允飞机制造厂开始运作之后,先到昆明会合,再去垒允。

第三批直接从武汉去昆明的员工和设备,沿不同路线撤退。员工从武昌徐家棚站,沿粤汉铁路,坐火车到衡阳,换湘桂线到柳州,从柳州乘汽车去南宁,经镇南关,到越南河内,从河内经滇越铁路乘火车去昆明。设备则由粤汉铁路,从武昌徐家棚站,运到广州北站,转广九铁路石牌站,运到九龙,从九龙渡海到香港,再从香港海运到缅甸仰光港,经公路用汽车运到垒允。

中央飞机制造厂的设备,从汉口装运那天,遇到空袭警报,幸而日军飞机在汉口附近被中国空军飞机拦截而有惊无险。

武汉会战开始后,中央杭州飞机制造厂八月底开始从汉口撤退,到九月全部迁走的过程,粤汉铁路在日军飞机轰炸下运营。日军憎恨这条日夜抢运抗战物资、军队、疏散难民和运输进出口货物的中国经济的生命线,每天平均对粤汉铁路轰炸二至五次。

日本人炸毁,中国人修复,刚修复又被炸毁,在轰炸中抢修粤汉铁路的工程人员,已有上百人被炸死或炸伤。

武汉沦陷前一、二个月,正值湿热酷暑,日军频繁轰炸并投入细菌战,从去年八一三淞沪抗战开始,涌入武汉三镇的难民和伤兵达数千万,基本饮食生活卫生难以保障。战争衍生物--传染病,在武汉一带流行,不少感染疟疾霍乱的难民与得不到医治的伤兵一样,耗尽生命最后一口气后,在苦楚中死去。

林浩恩觉得自己平安在武汉沦陷前离开,没伤没病,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他离开汉口前,既没有精力,也没时间打听颜宝惠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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