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想你了

有人说,人的记忆是有时效的。再牢固的记忆画面,漫长的岁月侵蚀之后,也会变得支离破碎。

然而,总有些人,有些事,这辈子也忘不了。

尿床娃儿不知羞

我幼年记事起,尿床最多的日子,是住在外婆家的一段时间。外公总是不苟言笑,无论我乖,还是不乖。他几乎每天都会都会去对面棋牌室打麻将,雷打不动。他也不关心柴米油盐这些琐事,所以,这段回忆,虽然有他参与,但大多与他无关。

尿床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但是聪明的外婆编了一首有趣的顺口溜:尿床娃儿不知羞,背着被子撵日头,日头钻到云里头,小眼瞪的圆溜溜。

很多年以后,和母亲说起这段不光彩的历史,总是忘不了这段别致的歌儿。尤其是,当我捧着儿子哄睡觉,挖空心思编儿歌时,想起外婆。当时的她是否也像此刻的我一样,凝视着怀中脆弱又顽皮小生命,眼神中充满宠溺呢?

另一段不光彩的事情是吃花生。每年花生成熟的季节,我都会在外婆家里呆上几天。什么正事也不干,就是吃。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清甜的,晒干以后炒熟的充满焦香的,或是洒在稀饭里煮出来软糯的。每一次都要吃个肚儿圆,然后每一年都要因为花生吃多了消化不良,不得不去看医生。

光是吃还不够,临回家了还要给我带那么大一包,足够吃个把月的花生。这就是我的外婆啊。

童年的味道总是悠久绵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面最美好的,和花生有关的故事,依然是那个黄昏,外婆给我剥花生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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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去世的时候,我还是个屁都不懂的傻孩子。我只记得妈妈带着我们兄妹二人去了一家很大的医院。医院里到处都是白色,白色的墙,白色床单,白色窗帘,还有穿白大褂的大人行色匆匆。在医院里被牵着手七拐八拐来到一个病床前。外婆就躺在那里, 盖着被子,只露出脑袋和脚丫,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外婆为什么不说话。”妹妹说。

“外婆病了。”我妈回答。

“我生病了也不想说话。”妹妹赞同的说。

妈妈接不下去了。

我从大人的神情和言语中感觉到,这不是一般的病。当然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脑溢血意味着什么。那个时候只是感觉,这个病很大,要不然也不会来市里的医院了。

然后外婆就真的去世了。

在这以前,我对人会死没有任何概念。蚂蚁会死,苍蝇会死,用网子捉来的花蝴蝶也会死。人也会死吗?

直到我看到外婆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舅舅们紧张的讨论着下葬的事情。我才终于意识到,外婆真的没了。

我的泪水终于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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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去世已经快要20年了,我也是个30出头的中年人了。

儿子出生以后,岳母大人坚持要儿子以后叫她奶奶,不叫外婆。我很不理解,但我聪明,我不问她。

我问老婆。

“为什么咱儿子不能叫你妈妈外婆呢?”

“呃,可能我妈觉得外婆不亲吧。”

“那我很遗憾儿子没有外婆了。”

“无所谓了”。

我问我妈。

“现在人都这样啦,隔壁那谁谁谁也不做外婆,非要外孙子叫奶奶。” 她说。

看来,和外婆有关的美好回忆,你们不配拥有了吧。


2018年7月25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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