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目标
雨持续下着，坐在教室里，听着外面雨水花花，自然容易冥思发呆，浮想联翩。数学课上，我再次被钱有谋老师命中了。上一秒她还在讲一道算数题，这一秒却要求我到讲台上做一道应用题。我暗暗在心里叫苦，缓慢地登上讲台，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高处不胜寒，无奈地和黑板上带数学信息的文字大眼瞪小眼，拿着粉笔的手颤抖不已，迟迟未能动笔。和我同行的其他两个人正在疯狂地演算着，单是那粉笔接触黑板发出的摩擦声，就令我紧张地要命，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我真得一点头绪也没有。只听数学老师用她那粗哑又威严的声音说着，“抓紧时间！下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
一阵眩晕，我使出浑身解数挤牙膏似的逼出一道算式，心里虽然明白自己纯粹是瞎编乱造，可总觉得比空着不写好点，不然真是丢脸。
我实在编不下去了，低着头识趣地走下讲台，叶笑笑用一种好笑的眼神白了我一眼，幸灾乐祸的表情简直到了极致。数学老师走到我身边，叹了叹气，二话不说走上讲台，开始讲解起来。我做的那道题是最后才讲的。我的心一直狂跳不已，终于在她叫我起立之时达到了极致，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林惜草，把题目读一遍。”她严厉地说着，透过镜片，我瞥见她有些扭曲的胖脸。
我提心吊胆着用正常语速念了一遍。她却不耐烦地说道，“念慢点！”
我又念了一遍。
“再慢点，一字一句的顿好！”
这一次，我的声音弱弱的，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后面开始传来低声浅笑的议论声，叶笑笑捂着嘴咯咯咯笑个不停，可还是把他洁白的大牙暴露出来了。我像发烧了一样，感觉全身热胀得厉害，好想找个水池一头扎进去，躲起来一辈子不出来。
“读了三遍，这下明白题目意思了吧？”数学老师走下讲台，踱到我身边问道。看她的神色，有些着急。
“嗯。”我小声回答。其实我还是不懂，刚才完全是无意识状态下说出的一段话而已。我完全懵了，支支吾吾应付着。突然，钱有谋老师的注意力被其他事物抓住了，只见她猝然走上讲台，用板擦猛敲一下黑板，大声吼道，“杨澄树！站起来！”
杨澄树上一秒还在和后桌交头接耳，笑得无比开心，这一秒俨然成了老虎嘴里的肉，再也笑不出来了。可他还是极力憋着嘴隐忍着那丝残留的笑意。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上来！”
杨澄树用力护着手里的宝贝，低头不语。
“快点！交上来！”钱老师威逼着，丝毫不讲往日的情面，毕竟杨澄树是她心爱的学生之一。
“老师，不是我的，别人的。”杨澄树推搡一句，还是没用。最终在钱老师的逼迫下，老老实实把手里的东西交了出来。
“上课不好好听课，竟然玩扑克！”钱老师随手把一打新的发亮的扑克扔进手提包里。杨澄树却心疼地说道，“老师，轻点，那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还有多少同伙！”
杨澄树缄默不语，倒是挺讲义气，没把他的牌友抖出来。不过，说实话，他也够倒霉的，偏偏数学老师的慧眼认定了他，命也是够坎坷的。
钱老师不打算把这节课全用在维持纪律上，她突然想起了还在原地僵站着的我，一下子变得温和地说道，“林惜草，你先坐下。”转而，又严厉地冲杨澄树道，“我限你一分钟之内把这道题完整地解出来，不然，看你们班主任怎么收拾你！”
“一分钟？太狠了吧？”杨澄树抱怨道。
“还嘴硬，那就半分钟。”
杨澄树皱了皱眉，二话不说，登上讲台开始一场惊心动魄的演算。下面的同学都提心吊胆地望着教室前面悬挂的钟表，滴滴答答，待杨澄树笔落那一刻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超了半分钟。”钱老师说道，有些得意。
“老师，你也太刻薄了吧？”杨澄树不满。
“格式写得不好。”钱老师一边评论，一边在杨澄树的公式前写了个大大的“解”字，“还有，这是应用题，最后别忘了写答。”
杨澄树在一旁抓耳挠腮，相当无语。
“别说我刻薄！中考、高考的时候，要求就是这样严格，这些小细节可都是白白送分的，如果你就是任性不写的话，那就试试，看看最后吃亏的是谁！”钱老师掷地有声地说道，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芒，横扫教室的边边角角。
杨澄树在没有听课的情况下用最短的时间解出了一道中档难度的应用题，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壮举，但在我眼里，这是如此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我要是有他智商的三分之一就好了。另一方面，我还挺感激他的。由于他中途杀出一条路，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因而我这个笨蛋被完全忽视了。事后，大家的议论变成了“杨澄树好聪明啊”之类的赞叹，而不是“那个叫林惜草的好笨”如此这般。我知足了。
下课后，我和杨澄树一起出现在数学老师面前。
数学老师的办公桌紧靠窗口，外面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枝桠四处蔓延，长着宽大无比的树叶，树叶黄得厉害，被雨水一浇，更显枯色。窗口没有完全关闭，露出小小的缝隙，风夹杂着雨丝趁机钻进来，我迎上去，感到神清气爽。数学老师正在苦口婆心地教导着，突然打了个寒噤。杨澄树眼疾手快，把后面的窗户关严了。
数学老师抽抽鼻子，眼睛直视着我，我低下头，双手交握于身前，听话得像个木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反抗。
“林惜草，抬起头来，我又吃不了你！”钱有谋老师突然说道，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我略略抬了抬头，看见了她温和的笑。我承认，数学老师笑起来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和夏雪老师那种纯情的青春的烂漫的笑不一样，她的笑是有韵味的，或者说是知性的。平日里上课，她总是板着一副严厉的面孔，若是她像现在这般温和一些，说不定我会有那么一点喜欢上数学这门学科。
“其实你的问题是什么呢？就是不听课！知道为什么叫你回答问题吗？因为我经常看见你注意力不集中。我看了看你其他科的成绩，都还不错，就是数学给你拖后腿了。我这样说你没有用，关键是你自己要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努力改正，这样才有用……”
听着数学老师的教导，我“嗯”个不停。数学老师却笑道，“别只光嗯。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对数学课有什么意见吗？”
我摇头，上一次她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好吧。既然没问题，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平日里我看你很少来办公室走动，以后常来和老师交流一下，别不好意思。”
“嗯嗯。”
“上次期中考试你数学考了多少分？”她突然问道。
“额……85。”
“85？还是有点低。”她迟疑道，突然又带有鼓励性地说道，“这样吧，老师给你定一个目标，期末考过90，行不？”
“额。”
“相信自己嘛！”数学老师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着说道，“要知道勤能补拙，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
“我试试吧。”我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老师的目光，感觉那里面有火，我就是飞蛾。
杨澄树却突然说道，“老师，你上次说我要是期中考试能过110，就给我奖励，现在还没给我呢！”
“我那是说着玩的。”钱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孩子气。
“不是吧？老师怎么能言而无信呢？太可恶了吧！”杨澄树在任何老师面前都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可恶？你在我数学课上玩扑克我还没说你呢！现在倒说我可恶！有你这样的学生吗？”钱老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杨澄树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几乎是哀求着说道，“老师，好老师，给我吧！”
“不行！”钱老师做事极有自己的准则，“你期末考满分我就给你！”
“满分？”杨澄树讶然，“那我不要了。”
“算了算了，115分以上。”
“这个还可以考虑考虑。”
“还有一个多月，你们都好好努把力吧！林惜草你要多加把劲巩固基础，杨澄树你踏实认真一些，这样的话，我相信没有问题。”
“嗯！”我重重地说道。杨澄树却没有声音，依旧是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随意态度，嘴角衔着一丝坏笑。
“好了好了，快上课了，赶快回去吧！”老师要赶我们走了。
外面的雨突然下大了，重重地拍打着玻璃，发出激烈的声音。走出教室的时候，我不禁回头看了数学老师一眼，她正望着我们，眼里尽是温柔，我在心里说着，“老师，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正想着，却听见杨澄树说道，“林惜草，不如这样吧？你要是考了90分以上就请我吃饭，我要是考了115请你吃高脚楼的炸鸡怎么样？”
“额，不用了。”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感觉好突兀。
“为什么？”他不解，“你是不是怕自己考不过啊？”
我确实怕自己考不过。从开学到现在，120分的数学试卷，我只考过一次90分以上，而且还弱弱地刚过平均分两分。
我快速地向前走，杨澄树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跟着，大声说道，“这样吧，我请你怎么样？”
“不用了，真不用了。”我笑笑，表情十分尴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那你就是怕自己考不过！”他突然说道，一句话宣布了我的自卑心理。我不想理他，继续定定地往前走！
“你就这么没趣啊？我请你还不行吗？”他突然说道。
我顿住脚步，迟疑了两秒，回过头去，勉强用短促的声音不情愿地说道，“好吧。”
“OK！那就一言为定喽！”他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说完，他大步追上我，经过我的时候，还顺手敲了一下我的头，我僵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大摇大摆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的脸瞬间飞过一片绯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