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盛开

走进这座密林中的小镇,我没有惊动任何人。

霏霏的细雨里,远处的麦金利雪山早已隐没不见,伴随我的,只有湿润的空气,泥泞的小路,还有黛色的针叶林。

突然眼前一花,无数绚烂的颜色闯进我的视野,它们在这座安静的小城中四处盛开,每个角落都是——从原木小屋的檐际垂下,从窗台的花槽中伸出,甚至在白桦树下和房屋拐角的泥土中绽放出来。所有的颜色都纯粹而浓郁——紫、黄、红、白、绿,竟然还有宝蓝色。在这地球极北清澈透明的空气中,它们亮丽得夺目以至于在我的眼中形成了斑斓的光斑。

有那么一刻,我是惊呆了的。我不知道在这个以积雪和冰川著称的地方,在白雪皑皑之外,竟然会有如此鲜艳的花朵。问过当地人,才知道从九月的第一场雪开始,这个世界就会被白茫茫所主宰,一直到第二年的五月。

恍然大悟。那些活泼而渴望着的生命,它们拼尽力量,将自己的一切浓缩进这九十天之中,璀璨和热烈是它们唯一能够采取的表达方式。

我想这样的生命是直接凶猛和冒冒失失的,但也是最真切和自然的。它们没有时间从容,没有时间瞻前顾后,或者精心修饰,它们有的,只是活泼的本心。

这多象遥远年代的我们。没有任何准备便急匆匆登上了生命的舞台,众人的目光之下,我们紧张而惶恐,但也是兴奋和喜悦的。和这些花儿一样,我们虽然心中懊悔,却不可能整平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系好散落的鞋带,重来一次,只能这么眼神慌乱,面颊绯红从众人面前走过。

等我们定下神来,已是曲终人散。

可这又如何呢?这些花儿,在盛开的时候和我们一样无暇顾及其他。也许在它们凋零的时候,也会和我们一样懊恼,因为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来展现自己最圆满的美丽,但那时,恐怕也会和我如今一般,微笑着说,虽然如此,在那时我依然全力绽放着。

这就足够了。

我闭上双眼,那些夺目的花朵依然在我的视野中留下了亮点,我知道它们将长久地存于我的记忆之中,如同那些年轻而遥远的岁月。台湾诗人郑愁予在那首著名的《错误》里说,“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开落”,多么好的比喻,可是如何能忍心让这样的容颜等待?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辜负?我想起照片中多年前的你,白色的上衣,蓝色的牛仔裤,抱膝坐在草地上,头发乱蓬蓬的,满脸稚气,可是那双眼睛清澈得没有一点杂质,我如何能从容以整待暇,直到那眸子蒙尘之后才不慌不忙走去?

我知道我们的双眼必然要蒙以尘埃,我们的笑容也必将深藏隐秘。但是在我们如此沧桑和老谋深算之前,请让我看见你容颜的纯净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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