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春秋左传》之快意&风雅&底线

        宣公二年，宋国和郑国两个小国对殴，规模不大，剧情却颇有可观。 

        大战在即，宋国元帅华元用羊肉激励士气，不知是羊肉不够还是其他原因，元帅的战车车夫羊斟没有吃到。估计是觉得自己没有得到足够尊重，羊斟心里的蝴蝶开始煽动。两军对阵，羊斟很平静的向元帅华元表态：羊肉的事情，你说了算，今天该我说了算了！华元估计正在观察对方阵型的缺点，还没听明白羊斟说了什么，羊斟已经很潇洒的把战车赶入了郑国的密集队形里。群龙无首的宋军，溃败，被俘二百五十人，元帅在其中。

        当时的上流社会评论：羊斟这小子真不是东西，居然以私怨坏国事。

        羊斟小人无疑，小人处事不择手段，自然。但华元身居高位，考虑不周，在关键时刻受宵小制肘，也难辞其咎，估计他不拘小节的个性，羊斟已经忍他很久了。功存社稷的寇准，也为一时快意付出过代价，《宋史 寇准列传》载： 初，丁谓出准门至参政，事准甚谨。尝会食中书，羹污准须，谓起徐拂之。准笑曰：‘参政国之大臣，乃为官长拂须耶。’ 谓 甚愧之。后来寇准一再贬谪，丁谓是出了大力的。清人《猛虎行》有句“中山之狼恣反噬，莱公远徙为拂须” ，说得有点过，寇准被贬，和他动辄在皇帝面前怒发冲冠关系更大些，丁谓敲边鼓而已。寇准好朋友张咏评论他：寇公奇才，惜学术不足尔。 寇准对丁谓戏言可以说是长辈对晚辈的规劝，但丁谓却衔之次骨，可笑还是可悲，说不清。

        宋国用一百辆战车、四百匹马交换华元，结果赎金送了一半，华元居然自己逃回来了，还没见到国君，却先碰到了羊斟。华元可能觉得没给羊斟羊肉确实不妥，于是先打招呼：小伙子，你那马真坑爹啊！羊斟倒光棍儿，直接认了：马好着呢，我故意的！然后逃到了鲁国。

        华元后来又做了负责筑城的大臣，某次正巡视工程进展，结果城头干活的高歌起来：瞪着金鱼眼，挺着将军肚，丢盔又弃甲，归来满脸胡！华元脸上挂不住了，让陪同人员对歌回复：牛也多，犀也多，丢盔卸甲又如何?结果干活的人更来劲了，回唱：牛纵多，犀纵多，丧师辱国又如何！华元也算大度，没有派人揪出来别有用心的那些人，只是无奈感慨：别对歌了，他们嘴多。想想那个年代骂街的风雅，士大夫的宽仁，值得会心一笑。

        年少时读《菜根谭》，对其中的“勿媚君子，勿恶小人”不以为然，觉得除恶务尽才是快意。现在想起来，小人的没有底线，除了敬而远之，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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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左传原文》：

        【经】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华元帅师及郑公子归生帅师，战于大棘。宋师败绩，获宋华元。秦师伐晋。夏，晋人、宋人、卫人、陈人侵郑。秋九月乙丑，晋赵盾弑其君夷皋。冬十月乙亥，天王崩。

　　【传】二年春，郑公子归生受命于楚，伐宋。宋华元、乐吕御之。二月壬子，战于大棘，宋师败绩，囚华元，获乐吕，及甲车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狂狡辂郑人，郑人入于井，倒戟而出之，获狂狡。君子曰：「失礼违命，宜其为禽也。戎，昭果毅以听之之谓礼，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易之，戮也。」

　　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人郑师，故败。君子谓：「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败国殄民。于是刑孰大焉。《诗》所谓『人之无良』者，其羊斟之谓乎，残民以逞。」

　　宋人以兵车百乘、文马百驷以赎华元于郑。半入，华元逃归，立于门外，告而入。见叔佯，曰：「子之马然也。」对曰：「非马也，其人也。」既合而来奔。

　　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曰：「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使其骖乘谓之曰：「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役人曰：「从其有皮，丹漆若何？」华元曰：「去之，夫其口众我寡。」